一元仿佛看见躯体一点一滴地消融于那浓郁的黑色之中,神识也像那将要熄灭的烟火,在风中逐渐减弱。睡吧,他对自己说。不能睡,不能睡,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呐喊。这呐喊声每响一次,大脑就要生生撕裂一般巨痛。
那巨痛令神识之火陡然大涨,龙吟响起,黑之梦魇像受惊的凶兽跳了开去。一元睁眼,跟着另一个“自己”无声呐喊。青铜剑的剑芒刺破了那黑色主宰的虚室,一条矫健的神龙劈开上古秘法设置的结界,怒吼着向上方光明处飞去。
光亮驱散了黑暗,这时一元眼中白茫无边。白光中,一抹跳动的火焰出现,一个赤发飘飘的美丽少女微笑走来。一元大是惊奇,“白家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不对,她不是白绛曦,她是女魃祖神!一元猛然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少昊的神识,眼前出现的少女是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青铜剑的剑尖吞吐晶莹剑芒,一条神龙若隐若现地在浓黑中出没,一元的躯体对抗着虚室的束缚,向上飞升,飞升……
少昊的回忆片断也一幕幕地在一元眼前闪现……
决定仙魔双方命运的涿鹿大战,洪水汹涌淹来,黄帝手下一众奇人异士均束手无策,大军士气低落,败局即将注定。赤发少女光着一双纤白的脚踝走来,所经之处,水势消弭,大地裸露。大军欢呼进发,一个丰神俊郎的青年御剑飞行,率先冲向敌阵,长剑指处所向披靡,杀得魔军一方连连溃退。青年不经意间回眸,与赤发少女闪着盈盈笑意的双眼长久对视。
隔了数千年,一元仍然感应到了少昊那时眼中的缠绵情意。“这是老妖物和女魃祖神的第一次相遇啊!”一元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老妖物完全配得上天仙降临的女魃。
一元走进了两人眷恋温存的回忆画面,更多时候两人为了战事四处征战。少女坐在青年的剑上,赤发飘拂,笑语连绵。有一次飞过一片沙海,少女欣喜非常,跳下了飞剑,驾着旋风带起一片片风沙在天地间舞蹈狂欢。青年御剑穿梭在风沙间,捕捉着少女每一刻的喜悦神态。两人玩累后,相依坐在沙丘上,看着橙黄落日慢慢沉入遥远的天际。
在最后一丝斜阳余晖中,青年站起来承诺,荡平三界妖魔,就回来沙海建一座城堡,两人天天如此嬉戏玩闹。少女哈哈大笑,手脚扑腾起沙尘,然后跳起来扑入青年的怀中……这一幕如此清晰,一元看得清两人唇边的笑意与眼角的泪光,想必这是少昊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之一。
御剑飞行的躯体仍在上升,上升……仿佛虚渊永无尽头,任何人永远走不出黑之梦魇附骨之蛆般的束缚。黑色的烟气翻涌扑来,一次次想扑熄青铜剑上的剑芒。蓝龙的身影也在那一团团浓郁的黑气中艰难游弋,清越的吟声在这沉重的黑色虚无中越来越低亢……
眼前的回忆画面骤然变得零碎残缺。青年与一个帝王模样的人在宫殿激烈争吵,甩手离去……无数张脸,陌生的地方,齐步行进的军队,在空中飞行的术士,一头可怖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嘴……战火纷起,流离失所的生灵,剑光闪动,剑芒怒张……又是那个宫殿,青年的剑气无人能挡,武士、术士前赴后继,一一成为剑下亡魂……那个帝王惊惶失措,但无人可以抗衡青年的怒火。
直至少女出现。她依然赤足行来,红发却落在双肩上,无声流下的泪水有着难以诉说的痛楚。青年扔剑长啸,束手就擒。我会陪着你的,少女说。当青年被放入了一个密室,沉入了一个深渊,少女又说了一次,对着青年的眼睛,最终两人被虚无的黑气隔开……
一元猛然醒悟,女魃祖神不回仙界,是因为少昊;而白沙城也不仅仅是为了侍奉祖神而建造,更是为了关押少昊,魃心秘境之下就是黄帝囚禁少昊的虚室结界!
持剑飞行的躯体仍在不断地上升。或许接近结界的昨界点,虚渊黑气翻滚,一种奇异的鸣响如厉鬼夜嚎。长剑光芒渐渐黯淡,蓝龙的身影仅在黑色虚无中勉强露出一鳞半爪。一元只感到极端困倦,只想合上眼,沉沉睡去;不要再向上飞,飞行太累了,就任由那无数只黑暗中伸出的手把自己拉下去,坠下去……
但躯体的双眼睁开了,精光四溢,并非一元的眼睛,而是帝仙少昊的!
一元残余的点滴神识只觉察到灵力从体内源源发出,青铜剑抱至胸前,人剑合一,剑芒暴涨,像一把极速的光锥旋转着钻破了那黑色的虚无。虚空中的嚎叫更趋凄厉,鬼爪般的烟气千万道汇来,但一触碰到剑芒就如雪融化。黑色烟气从剑芒的尖端处消融弥散,一缕缕一丝丝缠绕在青铜剑上,蹿进了怀里,爬进了七窍。
黑气慢慢布满了双眼,少昊突然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不再向上飞升,转向斩杀那无形无质的黑色虚空。青铜剑光芒嗤嗤流掠,一道道剑芒划破了虚空,旋即又没入了更大的黑暗中。剑芒在他四周形成一个璀璨的光团,但对于那无边无垠的黑色虚空而言,这光团不过是恒河一沙。
少昊双眼变得诡异黑红,口中嗬嗬有声,黑丝从嘴角溢出,追逐着虚空中那虚无缥缈的哀嚎极速飞行,万千道剑芒徒劳无功地一闪即逝,没有在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