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早上方宁醒来,灵月已为她准备好早点。坐上餐桌,看着盘中的煎鸡蛋、烟熏肉、匹萨饼、炸鱼片薯条……方宁笑着嚷道:“这么多东西,你想把我撑死啊?”
“你说喜欢西式早点嘛!都是超市买的半成品,加加热就行了,一点不费事,快吃吧。”灵月说着端上两杯热牛奶,在方宁对面坐下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方宁告诉灵月说:“闽旭东最近身体不好。”
“怎么,生病了?”灵月关心地问。
“生啥病还不清楚。听汪明说他经常晕倒,但工作太忙,没时间在医院作仔细检查,每次都是配点药吃吃就算了。”
“他还在原来那家皮件厂工作?”
“是啊,他第一次晕倒就在工人闹事那天。听说那些工人要打他们那个丁厂长,闽旭东上前阻挡,不料头上挨了一下就倒下了。”
对啊,听尤本说起过,上海有一家皮件厂工人闹事闹得挺凶,上了市政府点名批评的黑名单,原来就是闽旭东他们厂。“工人为啥要闹事?”
“还不是为了转制。说穿了,是国家要扔掉国营企业的包袱,让经营者买下股份,自己养活自己。上级公司决定让闽旭东他们厂作试点,因为他们厂是行业唯一保持年年赢利的单位。”
“哦,他们厂经营得这么好?”
“其实工厂也亏损,生产成本高,设备陈旧,管理落后,产品哪里斗得过那些乡镇企业。能有赢利都靠厂外的所谓多种经营,譬如贸易、联营、炒股票、炒房产等,替工厂小金库积聚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这事上级公司了解。这次转制,为了鼓励一些中层干部积极买股,丁厂长在一次干部会议上提到了这笔钱,不曾想消息泄露了。正碰上中央下文件要求严惩党员干部贪污**、阻止国有资产流失。于是,面临下岗危机的工人便趁机闹事了。”
“那,厂里干部贪污**的情况存在吗?”
“怎么说呢?吃吃喝喝、出国游玩、豪华装修的新房、公车私用……这些事很普遍,算不了啥,但让工人看在眼里,当然是心里不平、满腹怨气啦!局里调查组开进厂查了个天翻地覆,但没查出其他特别出格的事,看来那些干部还不算太野。而闽旭东这个人你清楚,岳青称他为忧国忧民真君子,可惜他只是一个职位低下的副厂长。外面的高薪职位他不去,厂里分他新房也让给别人……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也是贪污**分子,那恐怕全中国都找不出一个清廉的人了!”
“哦,吴岳青对闽旭东的评价还挺高的?”灵月心里有点诧异。
方宁马上说:“那倒不见得。岳青早就断定闽旭东成不了大事,说他太理想主义,还心怀妇人之仁。”
“嗯,这话像他说的。”灵月点点头,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噢,那个丁厂长当了这场转制闹剧的替罪羊,被就地免职调离工厂了。因为闽旭东在厂里口碑好,公司想把他扶正,但他却不遗余力举荐那位已经下台的蒋厂长,让他官复原职了。”
“哦,是吗,他为啥这么做?”
“也许是恻隐之心吧。听说那个蒋厂长丢官后,处境挺凄凉的。他当初犯的那些事,放在今天根本算不了啥,但世态炎凉啊!他在公司管仓库,没人再把他放在眼里,汪明说,只有闽旭东还常去看看他。”
“他不是跟外商搞合资去了吗?”
“哪有啊!闽旭东不去谁肯跟他合作?说穿了,国营单位的许多干部,习惯于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面南而坐、指手画脚,一旦离开了权力岗位,很少人是真有本事的。”
灵月默然,但这话出自于像方宁这样的**之口,不由让她心里愈加感触良多。过了一会儿,她问:“蒋厂长官复原职了,闵旭东干啥呢?”
方宁扯了一张纸巾抹抹嘴,说:“闽旭东认为工厂经过这场劫难,是回天乏术了。厂里积聚的那笔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领导们唯恐烫手的山芋,闻着挺香,可谁也不敢轻易动用。但是,这笔钱用来支付厂里的开销和工人的工资,还能支撑几年。到时候,那些老工人和蒋厂长也差不多该退休了。闽旭东认为蒋厂长过去奋斗了大半辈子,对这个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自己不忍心这样为工厂送终,便要蒋厂长为这个厂站完最后一班岗。那几天,他倒对离厂下海的事认真考虑了一下。”
“他身体不好,还要下海?”
“现在当然一切都晚啦!他要是听我的话早点离开那个厂,身体肯定不至于这么快垮掉。那天第一次晕倒,汪明和他都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问题是,那个工人出身的蒋厂长根本认不清形势,却又刚愎自用。他重新上台后很想马上作出点成绩让领导和群众看看,所以坚决不放闽旭东走,要他帮着一起大干苦干。重新上任的第一天,他带领全厂职工大扫除,亲自用手掏阴沟。厂门口挂上了大幅标语:‘除秽气、换新貌’,‘重振雄风、再创辉煌’什么的,同时要求闽旭东同国外的老客户联系,要重新争取订单打国际市场。”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