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谭隽良和奚文玲离婚的事,显然已演变成持久战了。灵月不想在上海无谓等待,算算假期也快超支,便决定先回澳洲。谭隽良提议,离沪前的那晚,他要在公寓为她饯行。
“你讨厌在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的那种别扭感受,其实我也一样。希望这一个晚上只属于我们两个人,不受任何人干扰。”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他独特的、富于魅力的微笑,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这种由衷的微笑近来很少在他脸上出现了。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她:“你拿着,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她有点担心:“你不怕奚文玲或她的亲友来找你?”
“应该不会。自从上次后,她连电话也没有来过,我想她不会再来了。那些亲友肯定也闹累了,这几天都没啥动静。”他把钥匙塞进她手中,吩咐道,“明天下午你直接过去,我一下班就回来。”
她点点头,说:“那好,我在路上买点菜带过去烧晚饭。你还从来没有尝过我烧的菜呢,希望你不会太挑剔。”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不用了,家里厨具还不全,没法开火仓。晚饭等我回来打电话,让街对面的那家饭店送外卖就行。咱们现在聚少离多,以后吧,来日方长,有机会我烧给你吃,我的厨艺可是正宗拜过师傅的。”
“真的?吹牛吧!”她笑道。
他也笑了,说:“我没吹牛,不过师傅是名师,而我却没能成为高徒。”
“噢,那是啥时候的事?”
“还是在崇明农场那会儿,有一次,我在大田干活时受了伤,领导安排我到食堂干了一个月的轻活,让我有机会结识了一位正宗厨师。他原先是替县太爷烧饭的,县委被砸后,造反派让他到农场教学生烧饭。记得他对我口述了许多名菜的烹饪法,可惜那时食堂供应的除了萝卜、青菜,就是红烧肉、鱼。不过他教的一些菜名和烧法我还有点记得,希望将来能按照你的口味,让我实践一下。”
她知道他在家里是从来不下厨的,难得对自己能有这番心意,让她第二天早上醒来,躺在被窝里回想起来时,心里仍洋溢着一丝暖意。
傍晚时分,灵月来到浦东,用谭隽良给她的钥匙开门进了屋。看得出,他已用他男人的手,把这两房一厅粗粗整理过了。她打开窗户给室内换换空气,然后用她女人的细心,着手把公寓清扫了一遍。
快忙完时,听见有人敲门,她抬头看了一下时钟,该是他回来的时候了。她上前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穿法院制服的女人。
奚文玲有点发福了,原本不高的身材却依然挺拔,一头短发向后梳理得一丝不乱。她的双眼显露着职业审视的威严,冷冷看了一眼腰系围兜、手拿扫把、一络头发遮在前额的灵月,问:“你是新来的钟点工吗?”
“我……”
她并不等对方回答便进了门,环视着客厅唤了一声:“隽良!”
灵月说:“他不在。”
“他不在你怎么进来的?噢,他给你钥匙了?真是的!”她跺了下脚,关上门,走到那张旧沙发前坐下了。
灵月没想到奚文玲居然认不出自己了。见她一副铁心等人的样子,她预感到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一时间她有点慌乱,但转念一想,该发生的事迟早要发生,既然如此,面对总比逃避强。她定了定神,匆匆把手里的清扫工作收了尾,然后把工具放归原处。当她脱下围兜洗过手,并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瞠视着她的奚文玲突然愣了一下,又惊又疑地问:“你是孔灵月?”
灵月点点头。
奚文玲猛然站起身,显然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你……就是他的女人?”
灵月没有否认,默默在沙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原来又是你!”奚文玲的眼中喷出了怒火,“你又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灵月冷冷回答道:“是你在二十年前,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厚颜无耻!老实回答我,你们什么时候重新勾搭上的?”
“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二十多年前就真心相爱了。”
奚文玲厉声喝道:“可你现在是个破坏别人家庭、卑鄙无耻的第三者!”
“怎么说呢?”灵月针锋相对地反击道,“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与他的结合,根本就是你用不正当的手段强人所难、夺人所爱。因此从感情上来说,你才是强行介入的第三者!”
奚文玲怒不可遏,再也无法维持法官的庄严,索性破口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女人!我还以为他被哪个年轻、漂亮的狐狸精迷住了心窍,却不料是你这个半老徐娘。你有哪点比我强了?哼,恐怕只有床上功夫吧!真不要脸,你这下流荡货,贱女人,勾引有妇之夫……”
灵月被她骂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