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每个星期六上午,灵月教两堂中文课,安安在同一所学校进修中文,母女同行。通常上完课,母女俩便在外面共进午餐,不是灵月陪女儿一起吃西式快餐,就是安安陪母亲上中餐馆饮茶。
那是复活节后的一个星期六,午饭后,安安因为要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party,便跟母亲分了手。灵月一个人在购物商场兜了一圈,买了足够母女俩一周食用的物品,然后回家了。
打扫完房间,灵月坐进沙发休息片刻,随手翻开一份中文报纸。只见一连几版都登载着几个“华人作家”“侨团领袖”互相讽刺、批评的大小文章,她闻着有点文革批判的火药味,便放下报纸打开了电视。正临近西方某个国家的大选,屏幕上映现的是两位政坛党魁互相揭短、抨击,时而口无遮拦、时而闪烁其词的场面。灵月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疑惑。
所谓民主社会,像那些侨居海外的名流、闲客在报上互相斗斗嘴皮也就罢了,反正无关大局。但肩负着国计民生重任的政治领袖们,却要花费巨大精力、财力消耗在马拉松式的竞选上,值得吗?听说政客们或为争取选票而口是心非,或竞选宣言随着时势的变化而成为一纸无法兑现的空文,还不时发生行贿受贿、贪污渎职等暗箱操控的丑闻……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揭示了宇宙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立而存在。可是,世界上似乎没有多少人真正懂得这条真理,所以,人类社会仍然到处充斥着各执一词、互相攻击的现象。
所谓民意,其实是无形中长期累积的一股群众力量。这种力量的凝聚很可能引发盲目的、非理性的极端行为和过激的恶性**,譬如小到一场普通的球赛演变为激烈的暴力流血事件,大到如狂热的信仰恶化为灭绝人性的法西斯大屠杀……这种属于人类群体的意念、情绪受控于某些暗示、怂恿下而引发的非正常现象,是被操控利用,还是被正确引导,往往取决于个别人的道德和智慧。
政治家若能有摒弃偏激、狹隘的睿智,有海納百川的胸襟;不偏党、不偏私,能兼顾社会各阶层的利益;能以善意的批评和建议取代相互的攻讦和诽谤,以理智的平和沉淀喧嚣的狂乱,那么上行下效的潜移默化应能带领人性光明面的提升,这个世界或許会更加理性美好吧!
灵月关了电视,见天色已晚,便走进厨房。她不想为自己一个人的晚饭费事,便从冰箱里取出两片面包。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她突然有种预感,连忙回到厅里拿起电话,果然是他打来的。从上海回澳后,两人事先并没有约定,但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每周都至少会通一次电话,不是他打过来,就是她打过去。然而,当他向她报告,现在人已在悉尼时,她高兴得差点语无伦次了:
“真的!你现在……太好了!”
谭隽良告诉灵月,他陪市长到堪培拉参加了三天会议,今晚在悉尼住一宿,明天就要回国。“你晚上方便出来吗?”得到她肯定的回复后,他约她在老地方共进晚餐。
放下电话,灵月平息了一下有点激荡的心情,见时间还早,便先去浴室冲了凉,然后进卧室换了一套很久不曾上身的淡青色套裙,并且破天荒对着镜子朝自己脸上扑了点粉,涂了点唇膏。驾车离开家时,她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反常行为,而脑中却涌动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千古名言。
她在悉尼歌剧院的地下停车场泊好车,乘电梯直接上升到上次两人一起聚过的西餐厅。但没见他人影,她走出大门,发现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正迎候在门外。她走到他面前,微笑着问:“你预定位置了吗?周末晚上,这家饭店不预定是肯定没位的。”
“哦,对不起,我不晓得……”他凝视着她,眼中闪动着久别重逢的激情,轻声赞叹道,“月,你今天真美!”
她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突然为自己今天的俗不可耐感到浑身不自在。连忙说:“快别取笑,都老态毕露了……”
“不,”他摇摇头,认真地说,“月,你一点不老。也许你比二十年前少了点清纯的稚气,但多了点成熟的端庄,在我眼中是更美了。”
她羞红了脸,岔开话题提议道:“肚子一定饿了吧?咱们另找一家餐馆吃饭去。”
歌剧院的左首是悉尼皇家植物园,他跟着她信步向右拐去,迎着悉尼大桥走了一段,来到岩石区一家装饰雅致的餐馆,在楼上阳台一张临眺海景的露天餐桌旁坐下了。
悉尼海港的夜景依然是那样美丽动人,歌剧院乳白色的巨型尖顶以它独特的建筑造型,在月光的辉映下与天上的群星争奇斗艳;两岸耸立的高楼在绿水青山的怀抱之中,展现着现代文明与大自然的完美融合。偏处一隅、远隔重洋的地理环境,使这个大洋洲的最大岛国与现代文明的过度繁华、喧嚣,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对于五彩缤纷的浓妆艳抹,眼前清新脱俗的淡雅素静似乎更让人陶醉。
翻开菜谱,灵月才发现这是一家日本餐馆。谭隽良笑道:“好啊,今天总算不吃西餐了。”
灵月诧异道:“原来你不喜欢吃西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