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理办公桌面,倒空垃圾纸篓,然后地面吸尘。灵月清扫了一间又一间、一层又一层。汗水渗透了T恤衫,她感到体力有点不支,但一眼瞥见管工正在不远处投来的监督眼光,便咬牙坚持着,手脚丝毫不敢懈怠。
学校已经开学了,又有了一份兼职工作,生活暂时得以安定。于是,灵月昨晚给裴士文打了电话,汇报了来澳后的情况。裴士文显然松了口气,说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他告诉她,年初被悉尼一所大学聘为老师,同时还在攻读一个博士学位,因此暂时抽不出空到布里斯本来看她。
背上的吸尘器似乎越来越沉重,马达的轰鸣声让她更加胡思乱想:大学老师,博士……如果这会儿裴士文来到面前,自己作为一名清洁工,不知应该向他表示地位悬殊的自卑,还是自食其力的光荣?
尤本总算也有了工作,是放学后跟尤钢一起去一家华人餐馆洗盘子,每天干五、六个小时。这活时间长不说,还挺累人,但工价很低,每周的收入跟灵月差不多。大家都说她能找到这份工作是lucky,知足吧!
国内的学生民主运动越演越烈,海外华人纷纷组织游行、集会,声援中华青年学子,并密切关注着国内局势的变化和发展。
有一天午间休息时,灵月吃完自备的午饭,正坐在学校的草地上与几位东南亚来的同学闲聊,以此练习口语。忽然一位韩国同学从旁边飞奔而过,嘴里嚷着:
“Chinesefighting!……”
灵月一惊,中国人打架?谁跟谁打,为什么打?见许多同学都朝餐厅后面奔去,她也连忙跟了过去。
等灵月赶到时,架已被拉开了。阵营很明显,左边是一帮子台湾学生,右边都是大陆仔。双方都有几个人面红耳赤的,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地嚷嚷。
这是一出从辩论演变到武斗的小闹剧。据说开始是因为台湾学生声援北京****,进而发展到大肆抨击**的**残暴统治,结果激起大陆学生的强烈不满而群起反击。才几个回合,理性的辩论就发展成为意气用事的互相攻击。
当台湾同学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地嚷着“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时,一位大陆同学反唇相讥道:
“君不闻得人心者得天下么?事实胜于雄辩!是谁得了天下?是谁逃到了孤岛上?哼,就凭你们几个小丑上蹿下跳,还叫嚣********,太不自量力了吧?哈哈!”
“哈哈哈……”
在一片嗤笑声中,台湾同学显然被激怒了。当时,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好在许多大陆学生并没有倚仗人多势众而扩大事态。广东福建一带的南方学生原本就不善于用国语辩论,大多在一旁充当观众的角色;而上海、江南一带的学生崇尚“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真正参加全武行的只是几个北方同学。事件很快平息了,双方都没有造成流血伤亡,因此也没有惊动校方。
尤钢被尤本拉着朝外走时,仍在摩拳擦掌、骂骂咧咧的:“妈的,老子今天真该好好教训教训那帮反动派!”
尤本息事宁人地劝道:“算了,别忘了咱们在国外,怎么能打架呢?我都快急死了……不过尤钢,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国啊?在国内总听你牢骚满腹、怪话连篇的。”
“那不一样!”尤钢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你刚出来不懂,时间长了你才能明白。海外游子个个爱国,除了那些没心没肺的!祖国就像咱们的娘家,对父母有意见,咱自家说说行,能容忍别人往脸上涂泥抹粪吗?”
尤本想了想,点头说:“嗯,刚才听他们一派胡言,确实挺让人反感的。”
灵月在一旁陷入了沉思。都说中国人喜欢窝里斗,对外部世界却一贯奉行睦邻政策。从历史上看,中华民族排外情绪的高涨,几乎都是遭受了外族的侵略、欺压或不公平待遇的反弹。而中国人的窝里斗却一定要搞到你死我活,并且从关起门的内斗发展到如今敞开国门在世人面前斗……
世界需要理性、和平。人类的智慧应能超越民族、疆域的界限,化强权为平等,变对抗为互助。而礼仪之邦的中国为什么不能打破政党、地域的狭隘情结呢?台湾跟大陆一衣带水、两岸人民骨肉相连。当权者们如能放弃历史上的政治宿怨和狭隘的地域情结,置国家民族利益于政党、主义之上,一个独立自主、和平富强的新中国将会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