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是一栋位于布里斯本市中心和唐人街之间、有着几十年历史的三层木屋,底楼是客厅、饭厅、厨房和浴室,二楼和三楼都隔成一间间卧室,租给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灵月的房间在三楼,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房间不大,顶还是斜的,但板壁的奶白色衬着棕榈花纹的地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温馨,使事先并没有看房,便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搬过来的灵月,马上认可了这个临时的栖身之处。
下午,尤本和他那位长得人高马大的内弟过来,带灵月一起出外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交通,并步行去唐人街shopping了一次。当晚,灵月用自己从上海带来的小锅到楼下厨房煮了一碗挂面,里面放了点蔬菜,还加了一个鸡蛋。连着啃了几天面包,那碗热气腾腾、汤汤水水的面条几乎成了天下第一美食。
灵月跟尤本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找工作。对于这些上有老、下有小,又背着一身债的中国穷学生来说,寻工挣钱以维持生计、还债养家、攒积学费,是十二万分的当务之急。
然而天公不作美,半夜里开始下雨了。接下来,沥沥淅淅的雨水居然没完没了地下了三天。听早来的留学生说,雨天出去找工,犹如没头苍蝇般乱撞,根本没用!因为下雨天生意清淡,老板们心情不佳,哪会雇用新手?于是,灵月和尤本谁也没有出门,只互通了一次电话。
楼下客厅的大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场橄榄球赛,灵月的三位邻居,隔壁的西德姑娘和对门的两个法国小伙子正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三楼就四间房间,二楼有五间房,住了六个人。其中一对从广州过来的年轻夫妇合租了一间,楼梯下一间斜顶暗房也住着一个中国人。另外三间住了三个日本留学生,此时正围着餐桌打牌。
三个大陆仔都出去打工了。中国穷学生对于打工挣钱,别说是下雨,就是下铁恐怕也不肯耽误的。
灵月刚用楼梯拐角的投币电话给家里打了个国际长途,岳青的声音有点过于热情,但毕竟透着真诚的关心,女儿少不更事的稚嫩童声仍在耳边萦绕……上楼时,她觉得浑身酸痛,步履沉重。摸摸额头,有点发烫,便知自己又犯病了。回房服了几粒随身带来的药片,她和衣躺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耳畔是阵阵雨点敲打在屋顶、板壁、窗户上的噼啪声,而黑夜正伴着凄风苦雨悄悄来临,渗透、吞噬着飘零天涯的孤魂……
晚上,灵月感到口渴,便支撑着身子下楼去弄点水喝,正碰上刚从厨房出来的广州小夫妇。那女的打量了她一眼,问:“是大陆出来的吧,你不舒服吗?”
灵月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哎呀,离家的人最怕生病了!你在这里有亲戚、朋友吗?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通知他们?”
灵月摇摇头,说:“谢谢你,我没事。睡睡就会好的。”
回房躺下不久,却有人敲门。原来是那位女同胞和住在楼梯脚下的男同胞一起上来了。
“他姓伍,我前几天才知道他原先是个医生。”广州女人热心介绍道:“请他帮你看看病吧!”
伍医生中等个子,面容清癯,看上去四十多岁光景。灵月连忙抱歉道:“真不好意思烦劳你们……”
“我以前是个中医。”伍医生说话带点浙江口音,他打断灵月的客气,示意她到床沿坐下,然后自己也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了。他为灵月号了一会儿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气血两虚,身子很弱。是一个人出来的?”
灵月点点头。
“你的身体需要调理。”他斟酌着说,“先服几帖中药试试吧。”
“澳洲也有中药?”
“有,唐人街有中药铺。”
“那一定很贵。不用了,我带了西药。”
他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说:“我出国时带了一点药材,但不多,配三剂可能还够。”
当晚,伍医生亲自熬了药,让广州女人把药汁端上楼给灵月服下了。那晚灵月睡得很沉,第二天就觉得人舒服些,可以自己下楼熬药、煮食了。三天后,伍医生根据灵月的情况又拿出几瓶中成药,让她继续服用。灵月心里十分感激,但伍医生天天早出晚归的,灵月没有机会跟他多说话,只匆匆道了几次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