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机舱里顿时骚动起来。
尤本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长时间束缚在座位上的肢体,然后把灵月和自己的随身行李都取了下来。
两人是在这次长途旅行中认识的。
坐在香港机场的候机厅等待转机时,灵月脑中尽是几个小时前与亲友告别时的情景,安安依偎在自己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父母脸上担忧的神色……她的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就在这时,尤本走了过来。
“你也在这里转机?”他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把随身携带的几件行李靠椅子边放好,然后转过脸问:“你去哪里?”
灵月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长相斯文、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显得很本分的男人。她记起来了,在上海虹桥机场门口,大伙挤成一堆合影留念,刚站好队,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搂着一个女孩蹿过来挡在前面,摆出一副上镜的姿势。灵泉上前要她让一让,谁知那女人不讲理。刚起争执,他捧着相机过来连连道歉,把妻女拉到了旁边。
看来他是和自己同一班飞机来香港的。她微笑着回答说:“我去布里斯本,是澳大利亚东北部的一个城市。”
“布里斯本?”他诧异地说,“我也去那里啊!你去读书?”
灵月有点惊讶:“是啊。你呢?”
“我也是。是一个叫啥名的学校……”他说了半天没说清,连忙打开手提包,把入学通知书拿了出来。
灵月接过一看,竟跟自己是同一所学校。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巧事,同是上海人,又将成为同学。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是好事,两人不由热络起来。
从交谈中得知,他叫尤本,是七O届的,去过农场,出来前在轻工系统一家公司当科长。
灵月说:“你妻子蛮漂亮的,女儿大概有五六岁吧?”
“是啊!”尤本一脸幸福男人的模样,但很快神情便黯然下去了。
看得出他很眷恋自己的家,似乎也挺满意自己在上海的工作。听他说,是妻子硬要他出国的。他妻子是北京人,内弟先从北京到了澳洲。从弟弟的来信中得知澳洲的工资比中国高许多,她便要求弟弟把姐夫也办了出来。
下了飞机,尤本被他内弟接走了。灵月管着自己的一堆行李,在机场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位胖胖的中年西妇举着一块写有自己姓名拼音的纸牌,在门前慢慢踱过,灵月连忙迎上去。那人显得挺热情,脸上挂着微笑自我介绍道:
“我叫玛丽,很高兴认识你。”她帮灵月把行李装上车,然后驾车驶离了机场。
“请系好安全带。”玛丽礼貌地吩咐道。
“啥?”灵月没有听懂。当时国内小车不多,也没这个行车规则。再加上玛丽的澳洲口音很重,灵月好半天才搞明白她的意思,手忙脚乱地系上了安全带。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市郊公路旁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汽车旅馆门前停下了。玛丽帮灵月一起把行李搬进大堂,然后带灵月到柜前办理住宿登记手续。至此,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临走时,她热情地说了一通话,灵月勉强听懂了意思:按照当事人的要求,她联系了好几个地方,最终找了这家最便宜的旅馆,附近有辆公车可以直达学校。
住一宿二十澳元,相当于当时上海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灵月口中连连道谢,心里却直打鼓。
旅店由花圃草地围着的两排平房组成,陈设简洁明快,基本设施完善,房间内摆了四张单人床,仍显得宽敞。里面的三张床显然已有人占用,灵月在靠门的一张床上坐下了。正是中午时分,旅客们都出去了,整座店堂显得很安静。
灵月感到心神不定,决定先去学校看看。她把行李归拢在自己床边,背上随身的小包,到大堂向接待小姐打听了去学校的路线,然后按照指点出门拐了两个弯,找到了公车站。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乘上了去学校的公车。下车后,她按着指示牌上坡,很容易找到了这所学校。
学校位于一个风景优美的山坡上,校舍参次不齐地镶嵌在花圃和草地中间,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然而,整座学校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听他说,学校开始放两周假,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上午还有人,中午就放假了。
灵月顿时傻了眼。一算日子,今天是星期五,而自己开学的日子正在两周后。澳洲人真太舒服了,一周工作、学习才五天,已经比中国人多休息一天了,星期五还要提早半天放假,算怎么回事呢?听说假期学校没人值班,灵月感到一筹莫展。
乘上回去的公车,灵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只觉得车票也贵得吓人。下车后,她凭着记忆拐了两个弯,却发现自己迷路了。周围的景色似乎千篇一律,玉带般的公路依山傍水蜿蜒伸展,参差起伏的山丘上郁郁葱葱,远处一栋栋红砖瓦房在绿叶的掩映下显得错落有致。公路上不时有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但极目望去,却不见一个人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