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被撞得一个趔趄,胸口生疼,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朝女人狠狠掴了一掌。女人跌坐在地上,越发哭得呼天抢地起来,屋里顿时乱做了一团。
姨妈挤了进来,求爹爹告奶奶地到处打圆场,伙同几个村人好说歹说把姨父架了回去。姨父让村干部将那袋拆了封的粮种重新搬回仓库,出门时跺着脚、气呼呼地吼道:“你们偷队里的稻种,这不要全村人的命么?你竟还有理?看我明天不找你们算帐!”
这天,阿全娘歇斯底里哭骂着、诅咒着,直闹到深夜才没了声息。第二天清晨,人们在村口的河滩上,发现了她浮肿的尸体。
顿时,整个村庄沸腾了。有人敲起了镗锣,大声巡喊着:“阿全娘跳河啰!逼死人命啦……”
中午时分,一个村干部到公社汇报回来,进屋对姨父说:“根才,上级要你在家等通知,听候发落。”
姨父蹲在屋角,活像一棵刚遭冰霜摧残过的小草,耷拉着脑袋绻缩着身子,整个儿都焉了。第二天,县里下来四个武警,把他铐走了。
姨妈天天以泪洗面,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三天后的清晨,阿亮娘偷偷溜进屋,神情紧张地对姨妈说:“听说要重判,要以命偿命呢……”
姨妈呆了一会,突然出门直奔阿全家,在阿全爹面前“扑通”跪下,哭着哀求道:“我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放过根才,放过他吧!他不是存心逼死你老婆的,不是的。求你们不要告他……”
灵月跟了过来,站在姨妈身边,一边哭,一边可怜巴巴地瞅着阿全、阿秀等人。
躺在床上的老祖母这时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根才不该拆我们的房子,不该把村里人领上绝路……他造孽啊!”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我给你们赔罪了!但是上面要他这么做,他也是没有办法啊,求你们饶了他吧!求求你们了,呜呜……”姨妈一边哭,一边磕头如捣蒜。
阿全父子呆呆瞪着陈横在门板上的女人尸体,半晌没有反应。阿秀搂着阿娟、阿洪缩在屋角一动不动。只有阿全最小的妹妹,那年才三岁,仍趴在死人身旁,对着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哭闹着叫娘……
不知过了多久,阿全爹终于开口道:“你起来吧。不是我们告他,是显荣请人写的状子,让全村挨门逐户签的名……你自己快想想办法吧!”
姨妈听了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骇得灵月扑倒在她身上,哭着大叫:“姨妈,起来!姨妈,你怎么啦……”
过了半晌,姨妈幽幽醒来,扫了屋子里老老小小一眼,转过身对着阿全娘的尸体磕了三个头,然后默默站起身,牵着灵月的小手回到自家的土屋。接着,她突然变得麻利起来,急急忙忙把灵月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打了两个包袱背在身上,然后带着灵月出了门。两人先到镇上搭船,下午在县城乘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姨妈在上海请妹夫帮忙写了一份申诉,当夜就赶回乡下去了。而灵月就这样突然结束了在乡村的童年生活,回到了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