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豪猛地惊坐起来,过于猛烈的动作撞得桌椅一阵乱响,将整个教室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位同学,你对我讲的内容有什么异议吗?”年过花甲的老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一本正经的疑问令学生们哄堂大笑。
辛子豪却没有笑,也没有回答教授调侃的问题,他的思绪依然沉浸在刚才那场熟悉的噩梦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本想给辛子豪个台阶下的老教授只好自我解嘲道:“看来这位同学对老朽的授课内容非但没有异议,而且十分认同,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啊!”
学生们再次为老教授的风趣幽默哈哈大笑,可是就在这时,辛子豪却忽然站了起来——这次他的动作比刚才更加猛烈,大腿猛地磕在书桌上,发出的响声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替他感到疼痛,可是他自己却若无所觉,径自向教室门口方向冲去。
好在辛子豪尚有几分理智,经过讲台时停下脚步,匆忙地交待一句“教授,我身体不舒服”,才风风火火地撞开教室房门,一溜烟地不见踪影,只留下讲台上的老教授和学生们面面相觑,教室中气氛瞬间冷场……
虽然辛子豪的退场方式有些匆忙,理由有些敷衍,但是他并没有撒谎——他的身体是真的不舒服,而且已经不舒服好长一段时间了!
辛子豪身体不舒服的地方是眼睛,从去年年底开始,他的眼睛就有一种肿胀感,严重的时候似乎要撑破眼眶突破眼皮——当然这只是感觉,若是眼睛真的肿胀凸出,辛子豪哪还能老神在在地在教室里呼呼大睡,只怕早就常驻各大医院眼科,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离开!
既然只是感觉,而且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辛子豪也就放下心来,至于医生最后得出的“用眼过度、眼部疲劳”的结论,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现在这个生活中充满着电视、电脑、手机的信息时代,又有哪个年轻人敢说自己的眼睛保护得很好,一点也没有用眼过度之虞?
可是经过刚才那场噩梦,辛子豪不敢再有任何掉以轻心,因为那久未出现在梦中的熟悉画面提醒了他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事实——他的妈妈在出事之前,眼睛也曾患过连医院也检查不出的问题,印象中听妈妈说过的症状中,除了间歇的疼痛之外,都与他这段时间的感觉类似!
就算辛子豪就读的是港大中文学院而不是医学院,也知道有种疾病类型叫做遗传病,而且只要是遗传疾病,基本上都是现代医学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
辛子豪不知道这段时间眼睛的异状到底是妈妈遗传给自己的疾病,还是自己的大惊小怪,但是只要想到妈妈的悲惨遭遇,他就感到眼部的不适感成倍放大,甚至原本不曾疼痛的眼球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也不能怪辛子豪不够镇定,实在是儿时的那一幕给他留下了太深太深的惨痛记忆——前一刻还是温柔慈爱的妈妈,转眼就变成了凶恶的暴徒,踢在他胸腹间的那一脚,让他在病床上躺了足足半年多,而爸爸的脸上也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狰狞伤痕!
幸福的一家就这样走上了命运的歧途:原本在金融公司前景光明的爸爸,因为脸上那几道看起来可怕的伤疤而前途尽毁,最后不得不在夜市摆摊谋生;本来活泼好动的辛子豪因为那一脚伤及内脏不得不卧床休养半年,从此体质虚弱无法再进行剧烈的运动……
而辛子豪的妈妈,则被确诊为具有攻击性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收入青山精神病院治疗,不过治疗效果非常不好——伤愈下床的辛子豪曾经跟着爸爸去探望妈妈,结果看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宛若骷髅的女人,他无法从她脸上找到任何熟悉的、属于妈妈的特征,反倒是记住了那双充满血丝、半凸出眼眶、仿佛随时会从脸上掉下来的眼睛——它们充满警惕地四下打量着,任何一个人出现在它们的视线范围内,必将引来那个不像妈妈的妈妈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那次探望之后,辛子豪整整做了一年多的噩梦,有时会梦到在海洋公园中的那一幕,更多的时候却总会梦到那双恐怖的眼睛,它们死死地盯着他,连眨都不眨……
于是从那以后,辛子豪再也没有去探望妈妈,尽管每次午夜梦回,他总会在心底呼唤着“妈妈”这两个字——在他幼小的心中,那个关在青山精神病院中的疯女人不是他的妈妈,妈妈的形象永远固定在了微笑着对他比出“OK”手势的那一刻……
再然后,辛子豪不再做噩梦之后的某一天,他的爸爸收到了通知:那个他曾经无比孺慕地叫做妈妈的女人、那个伤害了他、带给他无穷噩梦的女人……去世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辛子豪的第一感觉居然是轻松,仿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某块巨石被人搬走一样的轻松,然后连续好长一段时间,他在梦里总是梦到那个总是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妈妈……
辛子豪没有见到妈妈的遗容,他的爸爸害怕他再次噩梦缠身,所以把他留在了家中,后来听说爸爸把妈妈的遗体捐给了某个医疗机构,据说是为了研究那种查不出病因的眼部疾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