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床头电灯,我随手翻开笔记本看了看,记得不是日记,而是一本诗词抄本。我一时兴起,用庄文芳床前写字台上的纸笔,抄了一首唐后主李煜的词夹在了笔记本里。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这首词正合我此时的处境,春夜春雨春雷春梦闺房此身,我是一位匆匆过客。
相处越久,我感觉庄文芳对我越依恋,我也不知不觉被她聪颖机智的谈吐所吸引。然而,我身不由已,认为自己早属于罗桂英。来沔阳只是赌赌气而已,现在气消了,我应该尽快回到罗桂英身边去。我很早就在信中对罗桂英吐出了一个爱字,做人必须言而有信。至于庄文芳,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但是农村男女,天各一方,不能作恋人结为夫妻,要想保持长久的友谊,谈何容易。夜里,春雨淅淅沥沥,我一夜无眠。
早晨,春雨仍然下个不停。农村的泥土路下雨后泥泞难行。我来时穿的是皮鞋,如果在泥泞路上行走,皮鞋会被泥水淹没。早饭后,庄文芳叫我换上她父亲的深筒雨靴。庄文芳给我送行到镇上的车站。她给我一把雨伞,自己再打一把雨伞,没有像一对恋人那样,相依相偎,比肩而行,共在一把雨伞下。
在送别的路上,庄文芳忽然问我,一个人抛开虚荣荣易吗?
我不知庄文芳为什么提出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含糊地说,那要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庄文芳的脸色像阴雨天气一样阴沉。我心里也被一种浓郁的离愁所笼罩,一如这阴沉微寒的春雨天气。
为了活跃气氛,我问庄文芳打听镇名的来历,问她为什么叫毛嘴镇呢?问她是不是根据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句俗语而取的镇名?她不置可否一笑。
庄文芳把我送到了村口的公路上小桥边的车站,我在此等过路车。我换上自己的皮鞋,把雨伞、雨鞋还给了庄文芳。一会儿,车来了。我与庄文芳道了别,忙上车找座位。
庄文芳说了一句“有时候再来玩”之后回头就走了。
看着庄文芳拎着两只雨鞋渐渐远去的背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很难过,像一把锯子锯扯着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