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乾清蓦然想起了厢泉之前的话。
厢泉说,古人的智慧不可比拟,童谣、农谚传颂百年,都是一种前人经验,编成山歌意在警示后人,这才代代相传至今。
然而乾清听了水云的话,竟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那山歌所唱的五个兄弟的故事,最终的结局就是手足相残。居然与吴村的怪事相吻合。
以山歌开头,寓意竟也与今事相同。
并非预言,而是因果规律而已。
乾清思绪越飘越远,众人也是沉默。水云抬头看了哑儿一眼,又看了看众人:“我一直都知道那怪物的事。那怪物,是被我两个姐姐照顾着,我则是去射些飞禽供肉。姐姐们从司徒爷爷过世后就开始照顾怪物。现在想想,人养动物还会产生感情,何况是照顾一个活人,又是有血缘关系的活人……两个姐姐日夜照顾他,自然感情深厚些。”
哑儿缄默不语。水云看了看她姐姐,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她冷笑一下,又开口继续说着。
“父亲过世时,我们就跪在他床前发誓要照顾所谓的哥哥,”水云的声音有些冷,小小的身子也在颤抖,“司徒爷爷过世,我们又发了一次誓。呵,发誓两次又如何,出了事,我们就得赔上性命?凭什么?”
那句“凭什么”就像是一盆浇在炭火上的冷水,哗啦一下浇灭了火焰,气氛也似窗外的冰雪逐渐凝固。
厢泉安静地站着,也安静地听着。他看着水云与哑儿,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着什么。
“司徒爷爷也知道此事?”他慢慢问着。
水云点头:“他与孟婆婆都知道,司徒爷爷精通药理,调配迷药和哑药。听说哑儿姐在年幼时高烧不退,司徒爷爷号脉熬药给她,谁知……不小心弄错了。”
乾清一愣:“弄错了?”
黑黑似是也知道此事:“我听闻司徒爷爷将药配错,却没发现,给了哑儿服用。当时哑儿姐高烧不退……大病痊愈后,哑儿姐就哑了。”
水云点头,只是吸了一口凉气。
乾清心里也不舒服。这么一个特殊的“人”,害苦了一家几口,何必?
厢泉听闻,面无表情,更无悲喜。良久,他轻轻开口问水云:“你有两个姐姐,其中一位不能说话,另一位是正常的,对吗?”
水云点了点头:“我的姐姐名为绢云和彤云,彤云姐不是哑巴。但是两人要交替出现在大家面前,一人哑,一人不哑。为了避免惹人疑心,彤云姐平日里也是不能说话的。而且,她在被那个怪物攻击之时也是只字未言,我们没听到呼救。”
语毕,水云冷笑,带着一丝怨恨:“她呼救了,不就不会死?为了一个怪物——”
乾清心里颤了一下。
手足之情真的能让人做出这种牺牲?
全村寂静无声,唯独此屋灯通明,屋内几个人影却都似僵住一般,时不时还集体沉默。
“夏公子是不是不理解?”水云看了看乾清,语气却很平淡,“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没有理智的亲人?”
乾清平日里能说会道,如今哑巴了。
他是不能理解。
吴白咬牙道:“这件事,我们知道还好,就是凤九娘!她连木须都容不下,何况是这种怪物?若是她发现了,不定做出什么事。”
哑儿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她静静的坐在小凳上,面上带泪,垂目看着火光,倒像是有几分释然了。毕竟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乾清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其它村人若发现你哥哥是这个样子,会怎么办?”
水云有些焦躁不安。
“那怪物除了有人形之外,别的……分明就是野兽。药粉需要混在肉汤里,让肉味遮住浓重药味,他才肯吃下去。平日里,他都吃一些生肉的。呵,哥哥……他有哪点像是哥哥?”水云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姐姐们心软,自幼听话,又听了长辈临终遗言。若是我,这种怪物——”
“但他是你哥哥,纵使有兽性,仍然是个人。”吴白看着水云,他好像有些纠结。
水云抬起头看了吴白一眼,这一眼格外冰凉:“你是说,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你怪我?自从他攻击了绢云姐,我就再也没把他当人看。杀了他,不过是杀了个禽兽。”
众人一惊,水云这话真是有几分狠绝,哑儿瞪了她一眼,脸色苍白,目光凌厉。吴白急了:“《秋水》有云,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何况是同根所生,你凭什么杀他?你——”
水云停顿一下,浓眉拧起:“千言万语,你终究是说我杀了‘人’。换作你,这个‘人’害了你姐姐,你应该怎么做?”
“总之不能杀。”
吴白摇头。水云听罢又气呼呼地问了乾清:“夏公子,你说呢?”
乾清肯定下不去手。
众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乾清一看这屎盆子快要扣到自己脑袋上了,赶紧道:“其实值得争论之处,是那个‘人’还算不算是‘人’,对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