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闭紧双目,裹在被子里,浑身汗如雨下。他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只奢望着砸门声、叫喊声自动停止。
是鬼吗?
慌乱之中,他突然想到了易厢泉的话。
“……智慧之人遇到难题,居然还要去询问算命先生,岂不可悲?他们相信遇到怪人、怪事、怪病和难以解决的困难,只能求助于上天。这些事件光怪陆离令人难以相信,最终却可以得到解释……”
乾清掀掉被子,有些诧异于自己想到这席话。若是厢泉在此,定然不会躲在被子里。
易厢泉一定会嘲笑他。
乾清“噌”一下爬起来。朝阳已现,晨光穿透窗户纸,窗棂一格一格,打在黑色的地面上形成规则的阳光图案。
窗外无人,无声。
乾清扶着粗糙的桌面站起,迈出步子去推开房门。屋子前的小路原本是有积雪的,却不知何时被铲出了一条平整的小路,通向大厅,没有脚印。他觉得奇怪,只是头痛欲裂,脑中一片空白。
零星的雪花又开始飞扬,覆盖了寂静人稀的村子。
村子所在山地成不规则的圆形。这里原本是一块平地,然而山体经过千百年的变动形成巨大裂缝,使得整块山体分割开来。
吴村就处在这里,一侧山,一侧河,一侧沟壑。
山,成了吊桥之外唯一可以出村的地方。碎石林立,一侧是深沟,一侧水流湍急。地势高险,石头因风化形成怪异的形状,不可能过得去。
河像是被人故意引入村子的。改变河道的做法艰难异常,又需要极高的智慧。未曾想这个小而破败的村子,竟然可以随意改变河道。
乾清只是胡思乱想,听见有人叫他。远处,黑黑、水云过来问候。乾清只说他未睡好,犹豫再三,还是将昨夜听到的怪声之事对二人讲了一遍。
待乾清讲及有人唱歌一事,水云却突然沉默了。
她像是犹豫许久才对乾清道:“本是不必告诉你的……你听到的歌声,不是梦幻,是真的。”
乾清只是一愣,水云又道:“是孟阿婆,凤九娘的婆婆。平日里都是凤九娘照顾她的。她有些……痴呆。”
乾清狐疑道:“我昨日来,怎未见过她?”
黑黑只是低头,用厚实的粗布鞋摩擦着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清晰声音。太阳已出,它把三人的影子拖拽的如同墨汁泼在雪上,仿佛寥寥数笔就构造出一个仙境,
在这个仙境似乎不曾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
面对乾清的发问,水云却是咧嘴一笑,尴尬道:“孟婆婆挺麻烦的。有些老人到了年老之时便会糊涂,行事如同孩童,不记得事情,记不清人,时而笑时而哭……”
阳光洒在水云英气的脸上,她说着,就好似大人一般。那种神情是不属于一个孩童的。乾清也是微微一怔,短暂犹豫后又问道:“她又住在哪里?”
水云坦然:“凤九娘守寡,丈夫生前留着挺大的房子给孟婆婆住。孟婆婆可难照顾了,平时也是拴上门不让她乱跑的,可到了晚上,她总会爬窗户跑出来。”
乾清心里暗想,不是鬼就好。晚上出来闲逛,也真够吓人的。
几人走到厅堂前,准备用早膳。然而黑黑却突然停下,问了乾清一个问题。
“夏公子昨夜真的见到黑影了?”
乾清一愣:“你说前夜?的确,可我不知是不是梦,我明明拴上了门——”
“应该是梦。”
她头也没抬起,直接进入厅堂。
乾清觉得有些可疑,却没有追问。他也跟去大厅用了早膳,虽是粗茶淡饭吃起来却别有滋味,乡村茶菜也有说不出的妙处。
村里的人虽然有点怪,却也都是很好的,乾清有些飘飘然了。
曲泽也坐在饭桌上,闷声吃着饭菜。曲泽原本是活泼开朗的。出身贫寒,与傅上星相依为命,却聪明能干,读书识字,也懂医术。
乾清知道是母亲排她来寻自己,也知道她不记恨自己。
还是道个歉好了——
“傅上星”的“傅”字还没开口,曲泽竟然率先问起乾清。
“夏公子,你昨夜听见什么怪声了吗?”
“那是孟老婆子唱歌,”凤九娘有些没好气的夹了一筷子菜,“半夜那是狼嚎。”
曲泽一撇嘴:“我听着不像。不像狼,不像人——”
“村子莫非闹鬼?”
乾清无意识的接了一句,周遭几人却顿时停下了动作。
乾清吓了一跳。昨日的醉言,他不记得了;今日提起这闹鬼一事,大家反映竟然这么大。
乾清冷笑一声,鬼?要是易厢泉在,什么鬼都抓了。
几人接着吃饭,却沉默不言。曲泽双脚受伤,吃了饭便回屋静养了。黑黑她们去了河边洗衣,吴白念书。乾清闲来无趣遂在村中溜达。
村子的房子建的七零八落,杂乱异常。有些是新建,有些则是陈年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