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祭礼完毕,翊康走出大殿,站在殿檐下,仰望着高空白云,忽见一群大雁掠过长天,往北飞去,不由感叹道:“雁来雁去,转眼又是一年啊。时间就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青荇听了,也望着天空发呆,不知自己是否要在这个时空一直活下去,也不知将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翊康望了她一眼,忽然问道:“青荇,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奴婢今年十五岁了。”青荇回道。这是她这具身体的年龄,而她的实际年龄,早已花季不再了。
翊康闻言笑道:“原来你跟明懿是同年的,难怪朕有时候望着你,就仿佛是她在身边一样。”
说到这里,却忽然面含忧色地道:“明懿是朕最小的一个孩子,朕也很疼爱她。只是不知为何,她从小就显得很忧郁,特别是最近两年,更加沉默寡言。朕也一直弄不懂,她究竟有什么心事。”
青荇心想,原来自己的第一感觉是对的,明懿确实有着很重的心事。而她的心事,也从未向人倾吐过。
“这次明懿也出来了,你们既是同年,想必有些共同的话语。朕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去陪陪明懿,看能不能让她开心一点。”翊康对青荇道。
青荇听罢,内心叹了口气,让明懿公主开心起来,这似乎有点难度,可也不敢辱了皇命,尽力试试看吧。
于是说道:“奴婢遵旨,其实奴婢也一直希望公主能够变得快乐起来。”
青荇说完,就起身往后走去。因每年皇帝都要到天嶷山祭祀,祝圣寺已经成为了御驻行宫。经过数次的扩建修葺,规模越来越宏大,装饰越来越华丽,院落重重叠叠,殿宇鳞次栉比。
青荇拐弯抹角,越过重重殿宇,来到娴妃所住的院子前。一走进大门,便觉得异香扑鼻,只见庭院中栽种着许多奇草仙藤,牵萝引蔓,垂檐绕柱,郁郁葱葱,苍翠茂盛。
院子正面是三间淡彩素雅的殿宇,她走进殿堂内,但见四壁雪白,陈设简单,并无多少器物摆饰,桌案上只放着茶杯奁盒等必用物品,床上挂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青荇有些意外,虽然这是寺院,但像翊康与后妃的住所,里面的陈设器物,一应是仿照宫中等级置办摆放的,与皇宫中并无多大区别。而娴妃这里,倒像是一座真正清修的禅院。
此时娴妃正坐在榻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素绸长裙,头上挽着随常云髻,插着一枝赤金簪,脸不施粉,眉不画黛,别无修饰。手中捻动佛珠,正在念着经文。
青荇上前请过安后,问道:“娘娘的屋子如此简单,室内竟没有一件玩器古董,为何不对常总管说,让他送些过来?”
娴妃道:“皇上早就吩咐人抬了几大箱的东西过来,本宫只捡了几样常用品,其余的都退回去了。本宫觉得保持寺院的原貌,更能显出佛门仙家的超尘脱俗。况且一年中也就住这三五日,东西放在这里也是白白闲置。”
青荇心想,娴妃并不是有意拒绝,她生性淡泊的性格,也似乎更适合这种素净的环境。聊了几句后,她又问道:“公主在屋内吗,不知在忙些什么,皇上叫奴婢来看看她。”
娴妃听了,脸上露出了微笑,道:“明懿住在东边厢殿内,你去陪她聊聊吧。”
于是青荇出了正殿,来东厢配殿,一走进屋子,只见明懿公主正默默地跪在一张蒲团上,面前的神案上,供奉着佛像,点着香烛,摆着供品。
青荇默默地站了片刻,方问道:“正殿供着大佛,公主又在这里私设佛像,可见公主对神佛怀着无比的虔诚尊敬。”
明懿公主听了,缓缓地站起身,转过头来,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样肃静清冷。
青荇细细打量她,只见她头上插着一支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绣花绫袄,系着松花色的百褶缎裙,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显得高贵优雅,恬静俏丽。
明懿望了青荇一眼,淡淡地说道:“大殿里的佛像,是供大家许愿的,而这里的神像,许的是我自己的心愿。”
“你自己的心愿?”青荇一愣。
明懿道:“对,我在祈祷景璎将军能够百战百胜,勇往直前,大败北祁,胜利而归。”
青荇听了,内心一震,脱口而道:“公主难道认识我义兄吗?”
明懿望了青荇一眼,明显有些不悦,摇头道:“我是深居内宫的公主,怎么可能认识朝中的一个武官?”
她的脸上抹起一丝凄凉的笑意,说道:“我希望景璎打败北祁,这样那些蛮夷人就不会逼迫我父皇和亲,我也就不会离开母亲,千里迢迢嫁到异乡去了。”
原来,公主心中一直忧郁的是这件事。和亲向来是两国之间延缓矛盾冲突的政治手段,想必皇宫出生的每一位公主,心头都有这样的担忧。或许从前就有公主,曾和亲嫁入北祁,结局悲凉,客死异乡。
而现在,宫中只有明懿公主待嫁闺中,她又生得如此美貌,如果此次容朝战败,北祁必然会再次提出和亲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