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完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转凉,眨眼间秋意已深。从新房门口望出去,东边不远处林木萧条,枯黄的落叶遮蔽了荒草,肃杀之意油然而生。
南屋的大灶已经盘好,堂屋里的火炕和小煤泥炉也已经如期完工。出于谨慎的原因吧,张连义在盘小煤泥炉的时候,并没有按照匠人师傅的建议把它盘在火炕的西面,而是直接在北头掘坑,大炕地下的烟道开口也开在了北头与煤泥炉相连。至此,新房的建设已经完全竣工,只等搬家了。
建房期间,张家对所有帮工的乡亲都招待得非常周到,就连村委的干部们,虽说并没有到场帮忙干活,张连义还是特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并且每个人都送上了一份礼物。这么一来,尽管张家的新房已经建好,村委这帮人倒是并没有催着他们马上搬家腾房子,反而很贴心地告诉他,先在新房里生生炉子,赶一赶大炕和房间里的潮气,以免孩子们睡在里边被湿气伤了身子。周围的乡亲们事不关己,自然也不会对这件事有所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对这一点,张连义夫妇自然非常感激。当然,他们也不想让村长和书记为难,毕竟他们上边还有乡政府领导监督呢,这件事拖得长了,没人问,倒也没啥,但是一旦有人追究,那就是个事。所以两口子在火炕盘好的第二天晚上,等孩子们睡下之后,就赶到新房里,收拾了一点木柴填到煤泥炉膛里点上,开始烘干。
炉膛很湿,大炕下烟道里也满是潮湿的泥皮,所以这火就总是烧不旺,浓浓的烟雾不一会就弥漫了整间屋子,呛得两个人不住声地咳嗽着,眼睛里也不停地流泪,视线也就越发地朦朦胧胧起来。
为了保持温度让将房间里的湿气尽快逼出去,两口子等炉膛里的火稳定下来之后,一起跑出房间关上了房门,就看见房顶上的烟筒里白烟滚滚,如同一条白龙一般在夜空中矢矫飘舞,很显然是其中夹杂了大量的水蒸汽。
与一般乡民不同,大户人家出身的张连义尽管已经家道中落,但他还是托人从省城特地买回了玻璃安在门窗上,因为这种东西虽然昂贵,但是比窗纸结实耐用且更能抗风御寒,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显然要比那种白色的毛头纸的透光性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白天就算门窗紧闭,房间里也是亮堂堂的,让人心里觉得舒坦。
透过门窗玻璃,两口子能明显地看到房间里那种白色的烟雾从上往下逐渐下压,不大一会就已经将里面的东西完全淹没了,从外边望去,房间里渐浓的烟雾简直变成了一种液态的流体,翻滚着、流动着,然后从门窗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倾泻出来。
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泥土和木柴烟火混杂的特殊香味。
夜风渐凉,新房的院子里连一棵树也还没栽,无遮无挡的,女人的长发上不一会就聚集了一层露水,湿哒哒地难受,身上的衣衫也被吹透了,有点冷。于是女人拉了丈夫走到南屋门口坐下,把头靠在丈夫的肩头,相互依偎着躲避寒气。
夜已深沉,一阵疾风从房顶上吹过,烟筒上的那股浓烟忽地直落下来,整个院子也瞬间没入了一片氤氲之中。女人似乎吓了一跳,身体一抖,抱着丈夫手臂的手更紧了。
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不知不觉间,张连义已经许久未曾与妻子亲热了,这时候夜深人静,妻子充满了弹性的肌肤隔着衣衫不停地传递着某种信息,他只觉得心中一热,忽然间冲动起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扳过妻子的脸,女人已经有些迷离的眼睛眨了两眨,冲着他幽幽地笑着。张连义喉头一阵焦渴,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间就觉得院子里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两个人的动作同时止住,一起回头往院子里望去。
就见刚才在还四处飘散的烟雾渐渐地不动了,而房顶烟筒上的白烟却依旧一刻不停地倾泻下来,渐渐地,月色下黑黝黝的房顶化成了一片深深的凝紫,耸然而起,竟是一带绵延不绝的山峦。一条瀑布从山上飘然落下,薄薄的,随风舞动,仿若一条来自九天的白色绸带,又像是一带倒飞的炊烟。
瀑布下,是一个方圆不过四五十丈的小小水潭,清澈见底的潭水从一些长满了苔藓的岩石之间蜿蜒流过,聚成一条浅浅的小溪,从张连义夫妇脚下无声地流过。就像是一幅画,而他们则是一脚画里一脚画外,如同一个虚无的梦境,又真实得宛如彼此对视的眼神。
有了以往的那些经验,张连义心里知道后边必然还会出现一些未知的变化,他想让妻子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又一次陷入了那种完全不可控的状态之中:不管他怎么用力,身体也不能做出一点动作,就连嘴唇也像是被封住了一样,浑身上下,除了眼珠还能转动之外,想动一下小指头都完全做不到了。
从这个小水潭往四周望去,周围是一片熟悉的、由稀疏渐趋浓密的紫竹林,无数色彩斑斓的鹅卵石组成了一条窄窄的林间小路,沿着小溪从竹林中伸向远方,清幽的月色下,竹涛阵阵,伴着时断时续的蛙声虫鸣,静谧深邃,充满了刻骨的美感。张连义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不是人间,必是仙境,若能有一个可心的人儿和自己在这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