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名为漪澜殿,听说是太子妃的居处,过了新婚之初的三天,傅紫桐便要在此居住,这里是离太子的寝殿风华殿最近的一处宫室了。进入殿内,便看到了昨日一直未见的红情与绿意,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红情为她细细梳理一头秀发,理顺后盘绕一周,余发掩于髻下,髻上又插上金玉簪钗,很快便梳成了一个“堕马髻”,正是宫中女子典型的发饰。
耳边还传来绿意喋喋的抱怨声:“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堂堂太子妃,竟然还是只有我们两人伺候,也不知道宫里其他的人呢,肯定是因为小姐你才刚刚来,他们才敢如此不恭的。”傅紫桐刚欲制止,就见绿意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猛地捂住了嘴,过了一会,又疑惑道:“小姐怎么不像别的新嫁娘一般娇艳,反倒是一脸憔悴,眼圈发黑呢?”傅紫桐没有理睬,倒是红情啐道:“小呢子你懂什么,定是昨日小姐初识情滋味,睡眠不足,脸色才会不好的。”
绿意不服道:“红情姐姐你又懂什么,还不是听旁人说的。”红情轻斥:“起码比你这小丫头知道的多,行了,别胡说了,快些做事。”随后又询问道:“小姐,今日涂些腮红吧,也可以遮住一些,不致在宫中贵人面前失礼。”傅紫桐点了点头。
见傅紫桐好像全然不似自旁人处听来的新嫁娘的娇羞,反而心情好像不大好,红情示意绿意别再多言,一时屋中沉默,只有各种器物不时的轻响。
收拾妥当后,外面天色已是渐亮,被红情与绿意的话语所扰,傅紫桐并未注意这太子宫中的情况,只是示意两人不必跟来,自己匆匆向着太子寝宫方向而去。留下身后两人担忧的看着她急行的背影。
再次走进太子寝宫风华殿时,殿前无人,轻轻推开房门,却见太子景鸿洛已是穿好了一身正服,一身红裳,外罩绛纱袍,长身玉立,风度卓然。正站在靠近窗边的位置由那内监刘安系带玉佩,有阳光从窗外透入,为景鸿洛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本来并不十分俊秀的容颜在这时显得格外气势威严,即使太子并未曾昂首,却仍有睥睨之气喷薄而来,宛如王者降临。傅紫桐不由怔在了原处。
这与传闻中懦弱无能的太子实在大不相同,只是很快有人挡住了阳光,太子身上的气势似乎一瞬间便消散无踪,直教人觉得那只是错觉,傅紫桐回过神来,就感到有探究的目光在看着她,那目光并不包含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看着她。傅紫桐连忙低下头去,屈身行礼,口中言道:“妾身傅氏见过太子殿下,殿下福寿安康。”
殿内一片寂静,许久不闻人言,傅紫桐下蹲的身形都有些不稳了,才听得环佩轻响,随后是如蒙大赦的一句:“起吧,既然太子妃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这便起身吧。”傅紫桐恭敬应诺。
两人沉默着步出大殿,乘着布辇先向皇太后寝宫永寿宫的方向行去,傅紫桐心中十分紧张,她即将要见到的便是这个朝廷最尊贵的女人,天子之母,我朝的皇太后。虽然她竭力想要抑制这种紧张感,可是只要一向布辇之外看去,便可见一座座的宫殿威严耸立,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所过之处宫殿皆是自成一派。一眼望去,只见似乎无穷尽的宫殿占据了天地,其间再无他物。虽不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却也相差不远,到处是一身重甲,身板挺直,目不斜视的兵士,腰间佩戴着长剑,不时有巡视的军士自旁边走过,从未见过这种气势的傅紫桐只觉得汗湿重衣,手心里也浸满了汗珠,黏腻不堪。
旁边坐着的景鸿洛看着身旁女子似乎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般,虽然竭力控制,却仍然是叫人一眼便可看穿的紧张惶恐,脸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一则这幅情状确实触动了他,叫他想起幼时去见父皇的期待与紧张,不由心生怜惜,二则也是为了他新娶的太子妃不至于在太后面前失礼。景鸿洛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向前倾身,为其拭去一头汗水,轻声安慰道:“不用紧张,你是太子妃,这里会是你今后生活的地方,太后与皇后一直对孤颇多照顾,不用担心,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傅紫桐在景鸿洛倾身过来时,就觉得紧张非但没有缓解,脸上的燥热反而更甚,强笑道:“谢殿下关怀,妾身无事。”
景鸿洛看着傅紫桐明明惶恐不安却强自镇定的模样,笑着拿过那放在身前不断绞着手指的莹白玉手,细细擦拭那手中的细汗,叹息道:“终究还是个孩子呀。真不知你进这宫廷里是福是祸了。”
傅紫桐只是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男子,只觉着双颊发热,直欲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到男子的话,想到男子也不过比她大上四岁而已,不由强辩:“妾身不是孩子了,殿下也不比妾身大几岁,妾身这都嫁人了。”随后想起她嫁的正是眼前的男子,更是羞红了脸,深深的埋下头去。
耳边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便快到永寿宫了,可还紧张?”傅紫桐觉得似乎真没之前那般紧张了,于是轻轻摇了摇头,耳边传来男子的轻笑声。
随后布辇停下,傅紫桐在宫人的搀扶下先下了布辇,回身去搀扶太子下辇,两人一同走进眼前的宫殿: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