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岛,大雪。
尚可喜三兄弟的船只带着第一批粮食回来,码头处人头攒动,在毛文龙的现场指挥下,推车将一袋袋大米运下来。
驻军里所有行军锅都拿出来,烧水煮粥。
在烟气缭绕的行军锅周围,是一圈捧着碗筷的士兵和百姓,他们在寒风里眼巴巴的等待锅里的米粥煮熟。
这些人里面,有穿着军服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的东江军士兵,也有白发苍苍的老汉,面黄肌瘦的妇人搂着拖着鼻涕的几岁小孩。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眼睛冒着绿光,视线随着马勺在锅里的搅动。看到米粥要煮熟了,在饥饿的驱使下,这些人拼命的朝前挤,眼看就要引起骚乱。
“毛帅——”尚可福看到此情形,立刻问毛文龙。
毛文龙是个五十岁的大明军人,一把花白大胡子,个子不是很高,眼睛却特别有神,只要他往人群里一站,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人。
“慌什么。”
毛文龙拿出一把从佛郎机高价买来的燧发式手铳,熟练的装弹药,然后朝天开枪。
砰!
这一枪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做人不知恩!与禽兽何异?!”
毛文龙扯开大嗓门对着暂时停止推搡的军民大喊,他的语气和眼神充满正能量。
“这是皇上直拨内帑买来的大米!用的是陛下的私房钱!厂卫的兄弟押运过来!没有克扣一文钱!皇恩浩荡!我等辽东军民万死不能报也!唯有一拜,祝陛下万寿无疆——!”
说完,毛文龙朝着北京方向行三拜九叩大礼。
那些本性淳朴的军民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也把碗筷放一边,跟着毛文龙一起朝北京叩拜,口颂“皇恩浩荡”“千秋万代”“泽被苍生”“万岁万万岁”之类。
这都是发自内心的。
等拜完,他们脑子也冷静了不少,然后毛文龙维持秩序,果然比刚才要好多了,领米粥也井井有条。
尚可喜三兄弟目瞪口呆,他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以他们的智慧,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从那一声枪响开始,到那些军民冷静下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皮岛,即便是粮食短缺,还要支援铁山,也努力维持至少三千名战兵的战斗力。现在马上集结,再选两千能动的,凑足五千,拉出去应该够看了。”毛文龙笑道。
“义父,左督师的已经攻下镇江,就在那里等毛帅的大军区会师。听闻左督师已经上奏皇上,希望能在镇江一地修建忠烈祠,四时祭拜,让死去的东江军兄弟能有个魂归之所。陛下已经答应了,正准备和义父商量该选在哪里合适。”尚可喜道。
“那左冷禅果然有心,当年本帅就是从那里,和一帮弟兄赤手空拳,打下这东江镇基业。如果在那里和建奴打最后一战,可算是有始有终。”毛文龙点头道。
“义父一身虎胆,一举扭转辽东战局,辽东百姓无不视义父为再生父母。”尚可义道。
天启元年(1621年),七月二十五日,毛文龙侦得镇江城中空虚,与生员王一宁商议,以镇江中军陈良策为内应,率二百二十余人夜袭镇江,擒镇江游击佟养真及其子佟松年等六十多人。
镇江大捷以后,全辽震动,宽甸、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毛文龙,一时间“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归顺之民,绳绳而来”,毛文龙因功授副总兵,不久又晋升为平辽总兵。
虽然八月初四,后金军再破镇江,毛文龙逃往朝鲜,可是这是他的成名之战,镇江这个地方对毛文龙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等打完老奴,再有这一座忠烈祠,就算本帅辞官归隐,也能对死去的兄弟交代了。”毛文龙笑道。
“义父正是春秋鼎盛,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为何想到归隐?”尚可福奇道。
“左冷禅这一仗,不到一个月就光复辽东全境,而你义父却遭遇大败,朝中难免会有刀笔吏拿这些作比较。登莱文官与我素来不睦,定会借此弹劾我拥兵自重,消极避战。”毛文龙摇头道。
尚家三兄弟在脑中同时浮现出“鸟尽弓藏”这个成语,但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确实很难理解东江军的处境,毛文龙他们是说不清楚的。
毛文龙心里知道,朝廷不会让他再镇守辽东。关宁军的的消息,终于还是有风声漏出来了,天启皇帝朱由校亲自到锦州,用雷霆手段把辽西将门连根拔起,让这个有“雄兵”十几万的东江军主帅也为之胆寒。
而且从尚可喜三兄弟得知左冷禅率领部队的强大,加上现在皮岛这副窘境,他哪里还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天启认可东江军的功绩,作为主帅毛文龙也就没有多少怨言。
“皇上英明,不会……不会被奸臣谗言误导的。”
而尚可福顿时有些局促,因为他突然想起对左冷禅和李笑梅说过登莱文官的坏话,这帮读书人个个心黑手狠,别是串通一气的,那自己不是害了毛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