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夜幕来临的时候,是天先黑,还是地先黑?
冷暖不是诗人,她不会时刻关注天与地,她只记得,把妈妈的尸体推进炼人炉的时候,她的天黑了。
火,熊熊,化成灰儿,片刻的事儿。
手拿着筷子一点点而的挑着那一捧掺着骨头渣子的骨灰,冷暖就像在一个黄豆碗里挑绿豆似的,安静,认真,按部就班。
妈妈告诉她,丫丫,做事不能浮躁,要有耐心。
小时候的冷暖并不是像现在一般持重的性子,她很淘气,也像所有的聪明小孩儿一样,做事儿避重就轻,常常作业没写完就想着去跟爸爸下地里去玩儿,也会学着洗袜子的时候,洗了一支儿就懒得洗了,一颗心,浮躁的很。
丫丫,听好了,天黑之前,把碗里的绿豆都给我挑出来,不挑完不许吃饭。
冷暖淘气,但冷暖从不忤逆父母。
就这样,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小的冷暖就用她那小手一颗颗的挑着绿色的小豆,小小年纪的她不懂妈妈为什么会让她做这么没有道理的事儿,尽管心中暗自腹诽,她却还是照做了。
而这一做,就是一年。
小小的冷暖仍是不懂为什么家里明明很少吃绿豆粥,她为什么妈妈每天还要看着她挑绿豆,然而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冷暖已经驾轻就熟了,好看的小说:。
她不知道,黄豆里挑绿豆算不算一种手艺,她想如果是,她至少是专业八级。
她挑过的黄豆碗,里面绝对没有一颗绿豆。
小的时候,冷暖其实对这项活动没有任何兴趣,然而长大以后的冷暖直到,如果她有孩子,也会让他们拣绿豆。
也许她冷暖从小到大算不得多优秀,但她的耐心和忍耐却像是与生自来的一般,让她在这并不顺遂的人生初途上很少会有浮躁。
就像她现在在挑的骨灰,她认真的把那些完好成形儿的骨头拣在准备好的小袋子里,就好像小时候妈妈良苦用心的拣绿豆一样。
冷暖想,如果她声嘶力竭的哭天喊地,一定不是妈妈想见到的。
“走吧,干爹那边儿安排好了,咱们过去吧。”
安抚的拍拍冷暖瘦削的肩,归齐堆皱的眉头就一直未曾纾解,他归齐无父无母,他兴许永远不能感同身受她的境遇,但他觉得,至少她应该哭。
然而,从他陪着她从公安局取了尸体到现在的一把火烧了,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安静的就像是在做一件在自然不过的事儿,登记,签字,买骨灰盒,一件件事情都是那么按部就班,就连骨灰盒底铺着的那七个摆七星镇的古钱的这种细节,她都没有疏忽。
她完整而有序的一个人办完了一切,利索的几乎让归齐快要为她鼓掌,他恨不得能把她站直的腰掘折,让她也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软成一摊泥的依靠一下别人。
“归齐,谢谢你。”抱着那个装着冷秋伶小照片的骨灰盒儿,冷暖对归齐强撑起一个还算友善的笑。
“走吧。”叹了一口气,归齐并没多说什么。
然而这一句谢谢背后的疏离和见外,却让陪她奔波了半个月的归齐心里很酸涩。
他毕竟不是那个男人,即便那个男人在这件事半个月前立案调查后,就没有见过冷暖,也没有插手冷秋伶死后的各种事儿,然而归齐知道他在冷暖心里的位置确实任何人都不能动摇的。
他丧父,她丧母,自顾尚且不暇,又何来分心?
谭四在这个城市的郊区被炒的最热的一块所谓的风水宝地给冷秋伶择了一个墓地,因为钱给的到位,只消一天,刻字,刷红油漆,激光遗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风水宝地按部就班的等着化成灰的冷秋伶迁居。
冷秋伶生前信主,并不讲究地方的一些丧仪。
但当冷暖下葬了妈妈之后,还是在小盆儿里烧了些纸钱和金元宝,其实以前她并不相信所谓的迷信,但她现在身临其境才知道,这一把小火儿,竟是她此时此刻纾解情绪的全部慰藉。
妈,走好。
吹着高处刺骨的冷风,婉拒了归齐要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儿,冷暖把吹的凌乱的头发板正的别在了耳后,看着那墓碑的遗像上那个五官绝美的妈妈,在心里送着她最最至亲的人。
其实死亡从来就不可怕,天人五衰,人之所命,躁动的来,安静的走。
“丫头,你妈这辈子也累了,睡睡也好。”为这件事一直奔走的谭四,在这即将划上句号的时候,搂着自己明显瘦削的女儿,声音听上去沧桑而深沉。
“嗯……”顺其自然的靠在谭四的肩膀上,冷暖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其他书友正在看:。
“谢谢你,爸……”冷暖的声音幽幽的,却像是电击一般,让谭四倏的身子有些僵直,像是怀疑自己的听力似的,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斜睨着肩膀上半倚的女儿。
“你知道么?我妈走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无论你们曾经有过什么不愉快,你永远都是我的爸爸,其实想想人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