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点头,“是的,但他确实是个好医生,不能怪他的。他在我妈妈死后仍能把我拉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是很了不起的医术,但父亲的自弑却让医生罪责于自己——他认为,一个好医生,应该更注重人的心理健康,人的心常常比生命本身更脆弱,而他没做到,所以他觉得自己犯了过失杀人罪。”
“心理医生……他在哪里?”
“他自我放逐,从岛上到船上。当然,医生的兄弟们带着所有的中国海盗跟着他在船上劳作,他们敬佩他。犹太人和中国人一样,尊重学者。而其他的犹太人则在中国人让出来的岛上,也在辛勤地开垦,他们就像鲁滨逊一样。”
这个他们大概都能猜到了,让他们困惑的,是别的。
于是兆学疚谨慎地推测:“看来除了医生,你们还有一个兄弟是工程师——是土木和环境工程么?在船的上层架起木板岩石,铺上沃土和腐叶,让植物在上面繁殖生长,你们还尽可能地保留了船佹、架构,精心地、有引导性地让藤蔓盘绕生长,就像一个绿色的屏障,人在船里生活,船上则架起一个人造的伊甸园……水潭,是引来的海水从高处流经植物和沙砾的过滤后冲下来的,源源不断,这就解决了淡水问题。神奇得匪夷所思,但你们确实是这么做的。”
阿罗点头:“是这样,一个资深工程师,一个老船长,还有一个博物学家和一个物理学家,这难不倒我们。”
听到这里,几个中国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有人疑惑、有人沉吟,他们确实忍不住惊慕……然而,这里有个很大的漏洞,常识性的漏洞,连一心也察觉到了。
一心黑脸微红,等不及地举手发问——他不希望他的朋友阿罗给他的哥哥们留下撒谎的坏印象。
“阿罗,这里有些不对……你看,中国有些地方的气候温度什么的,跟这里不会有多大差别,我们也曾从山林里出出进进,我们了解植物。你们可以在上面种树植被,可是很明显,你们的泥土层不可能太深,十六年,并不能让植物长成那样的规模。那海盗船上,甚至有一些神奇的古树。”
阿罗微微地笑,有些苦涩的悲惨——在那些混乱不堪的感情中,他们相信认出了一种主要情感,这种感情也许带来了所有其他的感情,它是恐惧,一种病态的、近乎疯狂的恐惧。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你们,就是他们——1914年,你们进来,在你们之前,中国人就在,而在这之后,至少是1920年之后,又来了第三批人。所以,是他们?”
兆学疚把视线转向小榕树,微笑着说明:“无线电,是在欧洲大战后才开始迅速发展的,1920,商业广播电台开始开播,1922,英国广播公司获得广播许可证,1926,第一个美国广播网建立……”
阿罗摇摇头,他的声音卸除了温暖的夏日装饰,披上了厚重的外衣。“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你的哥哥们,我是说,工程师和老船长、博物学家和物理学家,或许,这个地方的异变,或许他们会比较清楚。”
阿罗抬眸,下垂,更加黯然:“可是,他们,都死了呀。”
“咦?那……黑胡子和那英犹医生……”
“他们,我,我们一共七兄弟!如今只剩三个了。黑胡子哥哥帮不了你们,他已经……他打小在德国求学,所以跟弯刀船长很投契……五哥哥在614,他原在英国生活,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医生,医生只是兼职的,因为他总愿意帮助别人,做哥哥的人都是这样的,对不对?”
小榕树当然不领情,阿罗却眉花眼笑的,接下来,他合作得近乎讨好:“真的,不信,我还可以为你们引见一下……真的不用吗?不麻烦的!好吧……这以后再说,你们随时改变主意都可以!……你知道的,很多时候,医生比较实用。他其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心理学家。”
“好啦阿罗,恕我直言吧,这也许这并不是心理学范畴,它属于……至少它可以属于生化。我想,只要他愿意,他会有很多不同凡响的办法,他不但可以让它们生长,然而……一般以为,正常范畴,这样的古木生长需要几十年,然而,我想知道,发生这样的催生和变异,事实上用了多长时间,是否是……或许,你们最长,其实只用了一个月?”
阿罗直直地瞪大了灰长的眼眸,怔住了——
他艰难地进一步精确:“也许尚不满一个月。”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怔住了——当然,一心总是例外些,他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并不怀疑,他想提出疑问,然而只是嘴巴略张一下,竟然也顿住了——他忽然想起了黑胡子那似乎正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异变的脉象。
他们沉默,又源于兆学疚的科学权威,听到这个信息,兆学疚流露出来的,是阴沉、凝重、炽热、深思的眼神——如果这是真的,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超出常规的事情。
他们又想起那生长在高处,而不是沙滩上的椰树……
船航行时,水花的轰鸣闷闷地填充了这个短短的空白,间或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