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心酸着,替自己感到心酸,他虚惘地,心中满是寂寞的声音单调地、安静地喧闹着,带着悲伤,也带着空欢喜,所以他竟不能自控地在海水中伸手去抱他。
却又被海豚不客气地一尾巴拍了下去,它也自钻到小榕树的身体下去,洁白的肚皮,光滑圆满的躯体,灰蓝的背脊,天真顽皮的神态,它一点一点地把人托了起来。
柳生在那一瞬间百感交集,他明白自己失常了,失控了,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但他无法自主,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情巨浪冲懵了。
小榕树黑沉沉的大眼在发怒,眼看他们越来越远,柳生仍在失神,这时,就见一条蟒鞭随水波慢慢地指过来,柳生惊喜交加,勉力抓住,一股巨大的拉力分崩离析地挣断了纠缠多时的水草,他的身体终于被解放了!
他自由地舒展身体,甚至不介意大口喝海水,下一刻,他随着蟒蛇鞭,已漂浮到了水面上。
而鞭子的另一头,小榕树被海豚温柔地平托着,趴在海面上,鞭子的另一头在手上纠缠入肉,他双目终于合上,长睫在眼下投下一道浓密的阴影,与舒展的长眉交映着,衬着海豚灰蓝平滑的背脊,美丽得难以描画。
柳生又顺着鞭子移近好些,几乎与海豚并行,他沉迷地看着他放松时宁静的脸,犹如进入了另一个梦境,童话般绮丽的梦境,他浑然忘记了时空。
海豚放开人,终于恋恋不舍地游走了……
海豚大多群体活动,然而,它是只孤独的海豚,一只不会唱歌的公海豚。
它带着他们在海面上来回游弋嬉戏,十分快乐。
直到看出细备的小榕树没好气地拍拍它的脑袋,自它的背上跳了下来,它还徘徊不去,就在他们身边纠缠着跳跃舞蹈,比水草还黏人些。小榕树无奈,只好拿出待一心的耐心和亲厚,在它立起身子时,板着面,蹭了蹭它憨憨地伸起来的“头脸”,才算是告别。
柳生就慢慢地撑定水底,带着小榕树,就那么慢慢地站了起来……
——最后来临的土元素!
身遭一片变化叵测,头顶却撒下来醉意朦胧的月光,宛如人生序曲,可以感知的生之喜悦——他想自己从未如此冒然开心过,感觉可以挺身伸手,刨出月球白色部分!
抬起头,他们自由地呼吸着空气,头顶是美丽的朗月和暗蓝如洗的天幕;脚下,脚踏实地;碧波荡漾围绕在腰腹以下;身上,缠绕着水草和小榕树——小榕树抬头看到陆地上的天空的那一刻,没来得及吸一口空气,就直接翻白眼瘫倒在柳生的身上。
柳生庆幸:这个求生的过程所花的时间还能让他们撑下去;但柳生又想,如果需要,小榕树也会让他们撑更久……幸亏不需要!
柳生庆幸不已。
他抱着昏厥过去的小榕树,一步一步、僵硬缓慢地往高处走去。
可谁知道,陆地上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柳生想,他得尽快把小榕树救醒;他得回到水里,寻找在水草纠缠处失落的匕首,那是他们赖以防身的利器;他得给他们找一个安全隐秘可以安睡的藏身之处;他得寻找其他同伴、探察敌人的虚实;他得……
柳生还没有想完,可他的身体却违背了意志,踉跄一下,没有挣扎,就带着小榕树嘭然倒下,带着千头万绪的焦虑直接坠入了无意识。
水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水蒸气呈螺旋形翻滚涌动着,空气在加厚,在弥漫,那另一个世界仿佛顺着漏斗消失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岩石、浓雾笼罩的大海和潮湿的空气,远处传来嘶哑而压抑的轰鸣,像一只公牛在春天的草地上带着渴望吼叫。
……
柳生强迫自己醒过来、站起来。
他以过人的意志硬生生把自己从深眠中拔出来,溃散的意识一点点凝聚了起来,就在天人交战之际,他最柔弱的腹部忽然再遭重创,刚刚敛聚起来的意识纷纷四散飞走。
等咬牙吞下痉挛的疼痛,待五脏六腑慢慢归位,柳生回魂:自己被人从下面用最坚硬的膝盖骨,用把自己踢得翻了一圈的狠劲,撞上了最柔弱的肚腹!
柳生朦胧中听到了小鸟的细细碎碎的鸣叫声,接着,头发上一牵一扯有点疼痛,柳生便又记起自己被小榕树扯了头发,那差点连一块头皮也掀下来的惨痛,他登时睡意全消,翻天覆地的眩晕也被吓退了,睁开眼睛,入眼的晨光朦胧轻柔,夹着灰蒙蒙的雾气现在开始发亮,化作耀眼坚定的蔚蓝。
身下的沙子细白柔软,十分舒服,旁边一双小小的爪子灵巧地跳动着,正啄着自己的头发当鸟巢呢!
柳生一动,小鸟扑腾一下飞开了。
柳生眯着眼睛,一节节地撑起身体——可目测的部位,到处可见破败伤残。
身侧,小榕树大字型躺在那里,救生衣仍裹在身上,也没缺胳膊少腿,脸色依旧白得发青,平时觉得可怖,眼下却有些怜惜。
柳生知道小榕树是在装死,可此刻小榕树不说话、不动、甚至不呼吸地躺在那里,睫毛乌黑浓密而向外翻翘,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