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树岂有不明白之理,却还是忍不住惊慌,当下一个手肘打回去,一边胡乱刨水。柳生闷闷地受了一肘,海水卸去了大半力道,倒也觉不出有多疼,只是小榕树的反应让他起了疑心,他游了两下,两人稳稳地浮出了水面,小榕树拼命咳着呛进来的海水,冷不丁柳生在身后凉凉地道:“你不会水吧。”
那个“吧”字只是个点缀,算不得疑问词。
小榕树停顿了一下,随即慢慢地浮出一个阴阴的笑容,道:“我的匕首还在,章鱼的爪子再厉害也割得下去。”
眼下实在不是争斗的时机,柳生也不敢惹急了他,当下偃旗息鼓,老实地巴住他,借点浮力,只在要被海水吞没的时候踩几下水,露出头来,尽可能地保持体力。
但风浪却不需要保持体力,每一波都打得他们没有任何的抵挡余地,柳生已不再冀望搏浪,双手都用来抱住小榕树,抱得他直翻白眼,只冀望柳生踩水的双腿偶尔能奏点效,两人在浪里浮沉翻滚,感官都失去了感知能力,不听、不看、不闻……这是不意来自大自然的当头棒喝啊,可惜只是不悟,只是迷执,只本能地张开嘴,吸一口空气,喝一阵海水、喝一阵海水,吸一口空气……无处不在的浪头重捶一样追打着两个小小的伸头脑袋,他们疼痛、麻木、力竭、眩晕,最后是空白……可那两颗脑袋,始终顽强地不肯缩下去,只要一有机会,仍是探出海面扛着追击大口呼吸。
天已经不存在了,没有星月,没有太阳,也没有宇宙万物,只有翻滚的怒云和狂暴的大海。
求生,是原始的本能。
在风暴面前,最好的游泳技术也比不上原始的奋力求生,于是,技术失去了优势,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也变得多余,他们闭着眼张着嘴只剩下了一个本能动作:在铺天盖地的风浪压过来的时候,奋力向上!
向上!
风暴肆虐了三个多小时,风势减缓、渐渐平息,留下一片暂时的静谧,阴霾的天空压在海面上,渐渐风平浪静,大海重又变得温柔。
可深沉的大海再温柔也无法安抚饱受摧残的灵魂和**,当下的时间是刚刚结束黄昏,进入黑夜,无星无月的夜里,大海无法明明白白地向人们袒露自己的和平。而对两个刚刚经历了炼狱般的黑风暴的人而言,这永夜令人绝望。柳生在这陷阱一般的骤变温柔一刀里,彻底缴械放弃抵挡,缠着小榕树就要沉入深海摇篮准备安眠。
小榕树大怒,一边继续抵挡,一边愤恨地照着缠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全力咬下,柳生吃痛,随手扑腾两下,带着小榕树浮出海面,小榕树一边咳嗽一边暴骂:“妈妈的,你要死自己死,别拖老子下水……”
柳生的手臂上几个牙印正在流血,在咸腥的海水中一泡,疼得倒清醒了几分。眼见小榕树又一个又准又狠的耳光摔过来,脑袋“嗡”的一声,眼里不由得也射出些凶光来。
小榕树见状悻悻的,决没半分惭愧,怒道:“撑住!要不老子折了你的爪子,妈妈的,别想要老子陪葬。”
柳生咬牙,少不得继续挣命,可茫茫夜海,星月全无,也没有别的冲击,来分散你的注意力,你就那么眼睁睁地、清楚明白地惦念着绝望,一点点疲累、放弃,全无半点办法,有没有什么比这更无奈的?
柳生的脸已经被扇成了猪头状,感觉愈加驽钝,沉下去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得让小榕树暴躁如雷,加上身上强加着柳生铁箍一样的重量,他狂躁地踢、抓、踹、咬,可水卸去了大半力道,达不到应有的杀伤力,柳生本就很抗揍,神经比较迟钝,此刻是半点反应也无,几只爪子却只管章鱼一样扒拉纠缠着自己,近乎本能。
小榕树吞着海水,咬牙挣扎着弯下身子,摸索着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犹豫了一下,避开了对方的爪子,在肩膀上划下一刀,血随即涌出,在海水中晕开,视线更加模糊混乱。
他咬牙,犹豫着又要下手,这时,身上一轻,两人再一次浮出水面。
一时间,两人间的空间被急促的咳嗽、喘息填满,小榕树手里的匕首兀自发着抖。好一会儿,喘息平定下来,柳生脚下鸭子一样拨拉踩水,面上却恢复了一派淡定,尽管他的脸猪头一样又肿又白,却悠然地搁在小榕树的肩上,闲闲地道:“都说小榕树的心又狠又横,我要不行了,你会斩了我的手独自逃生吗?”
小榕树冷笑,回手就把海水浇在柳生流血的肩头上,刺痛成功地打破了柳生的淡定悠然,也让他笑得邪佞开心:“你要不行了,你以为我会对谁提你?谁会问起你?谁证明你存在过?老子压根就没见过你!”
闻言,柳生苦笑,这些话一如既往地刺心,可跟小榕树在一起,你就得有强健的心脏。受的打击多了,再敏感的人也变麻木了……他心中难受的强烈悲哀已不着痕迹地转化为一种几乎算是柔和的忧郁。
柳生笑罢,只是又似倦怠又似羡慕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作为回应。
小榕树顿时大怒,手中的匕首毫不做作地往柳生的脸上挥去,柳生看得真切,大惊着闪开,匕首擦着右脸颊划过,脸上顿时辣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