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欢呼响应,小榕树等人面面相觑,又怜悯而恼怒地去瞪被揍得昏头转向的糖二兄弟,他们很识时务地没有发表异议——人心,已经彻底的狂乱了,这块山水围绕的土地,饱受着轮番而至的旱涝侵躏,索取时,残酷无情,花开时,绚丽烂漫,造化慷慨的年月,又不失丰饶,天底下再没有哪一个地方如此怪诞离奇,他们怎能完全理解它、改造它,或者完全接受它?
失落和茫然如烽烟在他们心中缭绕,来来回回地要缭绕出一个新的世界来!
或许,是该离去的时候了,天知道他们有多爱它,爱它愁人的美、它的娴静的优雅,它那略带水汽的风,以及它面对失落与残败时的勇气,但那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挑战、冒险,需要那种突破封锁线的刺激,因为这时的世界就如同一阵久旱后的暴风雨,这暴风雨载着人们的战鼓声和笙旗声扩张在这广漠的世界上,破坏的热情夹杂着建设的热情,开展在他们这些有勇力、有血气的青年人的中间,为一点正义,为一点傲骨,为一点青春和幸福,他们的血可以冲破一切阻碍,他们的手要夺下一切希望,他们是烽烟的制造者,是炊烟萦绕守望着的勇士!
就在他的手足燃发新的起点的时候,兆学疚正晕晕乎乎地被两个神兵押解着,但众人随即夹裹而上,欢呼着,把他扛抬起来,一声声地吆喝着,就像是对付一个神圣的祭品——事实上也是如此。
兆学疚浑身疼痛,从那被打肿的一线眼中勉强看到一线煌煌的天日,被众人狂热的情绪牵引着,涌动着一股出师未捷和壮志未竟的失望和不忿,现实不可以挽回吗?他是一个希望把幻境变成现实的人啊……罂粟、人皮鼓,他在半明半灭的视野里,晃动的躯体中,渐渐寻思到了自己的末路,可人们已经陷入半宗教、半野蛮的恐怖之中,这种恐怖在平时产生迷信,可在乱世就产生暴行。他已毫无机会了……在失望和心酸的双重冲击下,他伤患的身体不堪重负,眼前的一线光明也骤然暗了下去,他晕了。
兆学疚重又回到了伏翼的小屋子里,他被关了将近二十天,如今离开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又被送了回来。而且,这次不是作为被软禁的先生,而是作为神圣的祭品。同在这个小屋子里,不断地有人堆来过节要用的雄黄酒、硫磺、艾草,还有伏翼负责制造烟花炮竹的硝石、火药——在人们的眼里,他(它)们是一样的——节日的供品。
兆学疚落落寡欢地寻了自己的画册,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耗时间——按照本地人的打算,他与这一屋子过节的祭品一样,只剩下三天的命了,五月五,一年中晦气最盛的日子,他们会在祭台面前,活扒下他的皮来补鼓,并以此作为他至高的荣耀。
他苦涩地笑着,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五月初二,外面,江河的地方,还是不断地传来欢呼喝彩,没有他,赛龙舟仍在继续。
直到天黑,一心悠悠地赶来,隔着门向他报告今天的赛况:田忌用他们的小金龙独自坚持到最后一刻,撑下来了!
兆学疚哪顾得上听这个,又憋屈又心酸,他忍不住扒着门缝呜呜大哭,抱怨道:“爷爷你,你爷爷的,你们也不想想办法救我出去,至少也该来陪陪我!”
一心就挠挠光脑袋,为难地答:“老大说,你不需要的,若果你需要,你就不会瞒着我们一个人乱来,你被打伤,我们差点也全赔进去了,哪,不是老大狠心,他说糖二很够意思,一个人单干就是不想连累我们,我们就成全他吧,别去扰他了,不定他还有别的主意,我们去了倒打乱了他的神机妙算!”
兆学疚又急又怒,顾不得羞,胡乱嚷嚷道:“见他的大头鬼,我们是弟兄,那来的连累不连累,本来就应该同生共死的,救我帮我,不然我死了你们也不许活!”
一心摇头,跑远了些,又扔下一句:“伏翼哥哥也说了,兄弟之所以能同生共死,是因为先同心同德,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用共生死的。”
兆学疚听见是伏翼说的,一时间更加下不来台,只好继续哭,可一心很快跑开了。兆学疚整个人像一匹布口袋,摊垮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
外面的夜渐渐趋于寂静,他就缓缓地与这夜一道沉静下去。
接着,他又苦苦地熬了一天的热闹,好容易熬到了晚上,一心又来告诉他:“田少还是坚持下来了,呜呜,真不得了,就是我们的小金龙伤得太狠了,还好田少伤得也不轻,老大气才平了些。”
兆学疚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急火火地隔着门缝塞过去一张纸,急切地道:“好一心,好兄弟,好东西,给老大,给老大,这是我哥留给我的藏宝图,同心同德,再没有一点儿藏私了,原来我是不大信这个,才没有拿出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那啥啥啥了,我们就同路走,天地良心!”
一心疑惑地翻翻、抖抖,道:“糖二哥哥,你又来蒙人,你浑身上下的衣服水里来火里去,又有那里是藏得东西的?”
“羊皮纸的,水火不浸,我一直藏在鞋里,看,我的衣服尽换过,可这双皮靴子一直没换!”
一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