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岸上的人被刺激得嗷嗷直叫,鼓声震天动地地响一阵,四下里数条各色的龙舟争先恐后地破水而出,一时间,江上色彩缭绕,热闹非凡。
参与竞舟的每一条龙舟长短不一,大小不一,人数也不一,但由于今年边城阔了,赛龙舟的规模就特别大些,每条舟子都争取把布帆、船身和龙舟手的服饰一致,做到有特色而打眼。其中有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还有混花彩的,在江中搅动着就如同一条条庞大无比的五色蛟龙。而每条舟子出场时又配合了出场时的展演,就像小榕树那一舟的舟技,他们有的是唱歌,有的是耍杂,有的是舞蹈……纷杂多娇,各显其能,未赛已开始争彩。
其中,最出彩的是田忌那一伙,一色黑白交错,白衣褂、黑腰带,龙舟青盈盈的,未脱竹木本色,也像竹排一样轻便窄长,两排整齐的船桨压在舟绊两侧,每排九位,气势非凡,作为领头的田忌依旧一色白衣黑披风,站在舵前,十分飘逸风雅,而他的龙舟手个个肌肉纠结,泛着金光,除了那十二个百兽队里的小弟,还混合了在血战中幸存下来的六个江匪,水式过硬,很有胜算。
田忌手势一起,龙舟手统一划桨,嘴里竟一句一句统一吟出:“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一叶离骚酒一杯,滩声空助故城哀。无端哀怨入秋多,读罢离骚唤奈何。万顷重湖悲去国,一江千古属斯人。”
读过书、听过戏的多少都听过一两句,如今听他们一齐混着各个诗人吟屈原的诗句念出来,加上那力的气势,所有的龙舟都不得不让其锋芒,于是人们就疯狂地喝彩,等到诗词念完,船也刚好冲到了江心,停在了小榕树一舟的旁边,喝彩声一时停不下来,田忌就双手抱拳,团团朝着江上、岸上作揖,待喝彩声和鼓声稍定,便朗声道:“一部《离骚》,一个节日,差不多擎起了中国传统的半边天,端午,同时是屈原大夫、伍子胥和芥子催三位英豪的生死之祭,悠悠千年,这就是一种传统,一股文脉,一份血质。千载以来,绵延不绝……我们年年结龙舟,纷纷沿江而下,一直寻到洞庭湖去,只因当年湖里风高浪急,人们下不得湖,又不愿离开,便一直守到天黑,直到看不清湖面才返回,所以——记住我们的古俗:天黑才收船,不胜无归!”
又是一阵癫狂的鼓点应和。
这时,一条又胖又粗的特色龙船也破水抢到了前头,它黑底红帆,混合了龙舟手黑衣红腰带红裹头的衣着,面上也架着红黑墨彩画成的鬼面,显得诡谲而笨重。它胖得几乎是菱方形的,也尖尖地突出了四个尖角,它的龙舟手的分配也很有特色,每一个角前后分派两个,八个桨手,但在内侧,另有八个替换,一退一换之间,切起高低的舞蹈,桨在空中又磕出节奏来,龙舟手随兴在口中混合节拍,“嘿呵嗨”地喊着,没有歌词,却显得刚劲而生猛、粗犷而原始。如果说,这边城还有神秘,那只有在灵魂深处,在与时间纠缠在一起的一系列**、传说、面具和歌谣中,此刻,正零零散散地,忽然在当地人的皮肤上绽放出来,流动起来……
人们乍见它的怪样,一开始是惊、而后笑,因为它不但怪,而且由于载厚桨稀,不免行动迟缓,但它一行出来,就显出了生猛凝重的杀伤力,几乎与它挨擦而过的船只都翻出一旁,有的甚至在比赛开始前就折了些檐角!就这样,它得以沉浑暴力脱颖而出。人们惊而叹之,此时,就有人欢喜地嚷了出来:“看,那是关寨主的船!那是关寨主的船!大蟠龙!加油!大蟠龙!我押定你赢!”
——果然!
只见关鑫弓步立于舵前,伸手略略掀起了面具,直接以黑面示人,而他的真面似乎比面具更威严、更原始。他平衡着船只的方位,也随着鼓点和节奏,本能地舞动手足,一下一下,雄浑有力。它立于江心的一侧,动作骤停,岸上一片癫狂的欢腾,关鑫默默地抬起头脸,脸上有成溪的汗在流动,他一时间定格,只听得心中如鼓在跳动,而每个人的心跳,都是充满可能的天地……整个边城的呼吸声、叹息声、大笑声和奋斗声在这一刻,似乎要尽情地混合在一起。
他无法睁眼,就在他的头上,正开着一扇静止的窗口,探出一双沉静的眼,那眼里蕴含着他爱而不能的、生活的底蕴。在对人生的回顾中,他开始明白自己其实是多么热爱过去最让他苦闷的乡土、旧俗、亲人……如果他敢于早一些面对那双眼,他会明白,那曾经的排斥既不是出于恨,也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对孤独无比深邃的理解,就在他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时候,他才懂得了生活重压的不可或缺与不可取代,孤独的无可挽回。
多么沉重的生命之舟!
所有参赛的龙舟全都展出完毕,挨挨擦擦地在江心停下了,十几丈宽的江面,摆得满满当当。人们几乎是集体摒住了呼吸,去等待那一记花箭炮的哨响——
“啪呲——”
一声炸响拖着长长的尾音终于响彻了这一江清波,江面、两岸顿时沸腾起来,一只只龙舟争相搅成了一团,一时间简直分不清谁是谁。两岸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