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椒的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彻头彻腮都红了，又脆又快地数落道：“树老爷这话太难听了，我们也没什么错，连我妇道人家都晓得，家无二主，国无二王。一个人管的专，两个人管就乱了。再有别的龌龊，不清不楚，加上有些人鹰嘴鸭爪子，铁打铜铸的江山也会叫他踢零散！”
小榕树又应上：“这叫‘莫须有’，还真有这个罪名。”
关鑫又恼又气，只低头朝小榕树等人一鞠到底，小榕树就那么吧嗒吧嗒抽着烟斗，冷着眼，大刺刺地受着，伏翼连忙往后避了避，倒是他身侧站着的一心，坦然站着，只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关鑫站直身子时，黑脸深沉如墨，豹眼冷冷地掠过身后不安而骚乱的寨民，最后又寻到了一脸为难的伏翼，沉声道：“伏翼兄弟，你是树老大的人，同时也是寨里的头领，现在大敌当前，你不平定练兵，反而让内部起了骚乱，这不是冷了众弟兄的心？还有你们，关家寨的儿郎们，你们忘了树老大和他的手足，不但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的客人，是我们的亲人！于情于义，我们该如何处之？居然聚众为难，平生龌龊，说出去，整个湖湘都会以我们关家寨为耻！”
关家寨的人都被他说得低头自省，伏翼依然讪讪地赔笑，这时，那老司鼓起勇气走了上来，摊开一本画夹，道：“寨主，就是大敌当前，我们才需要整顿内务。我们原来在边城外一路彻下了边防，但敌人却全都绕了过去，直入无碍，显然是有内应！这就是证据，这糖二先生以画画为名，但是，大家看，他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水人物，而全都是边城内外的险要地形图！”
兆学疚一脸苦笑，从伏翼身后走了出来，关鑫把画夹交回到他手里，他就苦笑着道：“关哑啊，你的群众基础不错啊，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被空空去了。”
关鑫一肚子火，只箭一样盯着老司，一字一顿：“你也还不算是关家寨的人，滚了就算了，如果你再兴风作浪，我就活剥了你的皮！”
老司惊了，来不及讨饶，就有两条汉子上前，拖了他去，他一路哭号：“寨主，我是一片忠心为你啊！夫人……”
椒椒红着眼，向关鑫走近几步，就走到他眼前了，可关鑫的视线飘高着，始终不看她一眼，他淡然道：“这不是妇道人家应该来的地方……”
只半截话出，马上有女人上来半拉半扶着椒椒走，椒椒虚虚地挣扎几下，被拉走，一路仍痴痴地死盯着关鑫，看不出怨怒，而关鑫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她就狠狠地在下唇咬出了一排血痕，猛地站定，挣开女人们的手，一回头，大步走过去，两只眼睛窝着浪和火，她走到他面前，咬牙抬手，忽然一个搜风巴掌打在他脸上……其他的人都道是天上打了个霹雳，都仰头看天。再看时，椒椒昂首挺胸地走开，高扬的头脸上，有两行泪默默地爬下她煞白的瓜子脸，她不觉已经瘦弱了许多。
兆学疚看着就有些怜惜，想怎样就准备要怎样，一心一手把他拉了回来，笑嘻嘻地告诫：“糖二，你要一念温柔，只让人勒不破红尘，反而为害。你要与我校正并无私心，方才那吕子黯然退走的时候，你怎么没见去挽留他？”
兆学疚听到那后半句，不由得就怔住了，他的眉宇间渐渐磐石一样凝重起来。
小榕树忽然又扬起怪声在那里发难：“怎么，就这样就行了么？客人亲人恩人，头衔一个比一个动听，却都是虚的。”
关鑫心里焦躁，却也尽力赔起耐心和小心，问道：“树老大要如何才好？”
“伏翼！”
小榕树在与人校正上历来能省则省，也是被他的弟兄给掼出来的。只这一声，伏翼连忙出来应答：“关寨主，是这样的，在你接手前，我真有在边城外布防，可田忌带着大队先锋人马，却能若无其事地绕了过去，所以，我老大关心则乱，也有些怀疑有了内鬼，所以才和老司他们校正起来。”
“我刚刚接手，一切都不熟悉，请树老大明示吧。”
听着这争执还没完没了的胶着，兆学疚就忍不住焦躁，只悄悄在一心的光脑袋上敲了敲，又推他一把，把他推出头来，于是一心就插嘴道：“唉，大人说话就爱绕来绕去，我觉得都是方圆内外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就是田忌潘二的人又何尝不是乡亲？连我们那么远道而来的人，千年以前就跟王维学了：‘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真叫人心冷。”
兆学疚趁机接口道：“还是方外之人境界高啊，一心就是透彻。对了，关哑，你……你那个生身的隐士爹也满透彻的，他听我们一直吵着要奸细，晓得自己才是田忌要的关键人物，好像就下山去了。”
四围再次变得遥远而空惘，关鑫再一次无可退避地回到了原点，所有的视线都在他身上，窥测的，试探的、同情的、鄙夷的、奚落的、怜悯的……针一样密集而刺人，刺穿人所有的抵御，刺得人的底气漏得空了，肚里反而涌起了热腾腾的火气，他的这种火气是足以洗刷羞惭的，所有的湘汉都能引发共鸣与同情。
关鑫只沉着脸，一擦身，往外走去，无须吩咐呼吁，众人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