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道:“我这鱼当然不是很大,要大也有,可这里面常常也有小鱼流出,但是必得在这春天三四月的辰光,桃花落去之后,梅子刚酸的时节,小鱼常常流到了稻田里,给附近的孩子们捉住了,这鱼因为没有享受到阳光,所以肉丝特别细嫩……好吧,你要不爱,青蛙、黄鳝、白鳝都行,不过得晚上比较好些,手电一照,就一动不动,只随你去捉!要怕腥就烤着吃!还油汪汪的呢!喷香!”
“花和尚,那叫趋光性,没学问。”
见他吐了口,也没有笑话他馋,一心可算松了口气,不那么急着找话说了,兆学疚就去上下打量他,眼神渐渐柔和而深沉,见小和尚又有些慌怯,于是催促道:“还有呢?好吃的……”
“还有?晚上吗?这山里的天,黑得可真快呢,刚落下日头去,就黑得看不见东西了,一黑就睡觉,这样就不怕饿了,你躺到被里,在落雨的黄昏里,山崖更可以施展它吓人的本领了,你只见四面都是狰狞的怪石,险峻崭绝,简直要把你压成一块薄饼!要就这么睡去了,就跟那庄子一样,做个梦就分不清饼子是你还是你是饼子了,只流一汪口水。若果赶上了有月亮的天,就可以从矮的窗户里望见对面的青色的山脊,这时候,有人踏着山间的小茅道‘呱嗒呱嗒’地过来了,你准得以为是人吧,这可看不得,是大黑熊!都饿得红眼了,老大说,熊掌最好吃,得起来跟它打一场,纵然我们不杀,它脱不过也要饿死的,不如早死了,免得活受,又搭救了人。于是就打,大黑熊最凶,但熊掌真真好吃;老虎很险,饿急了也想吃人,老大就不准我们单独行动,得联手打;狼和狐狸不好吃,又狡猾,可皮子值钱,我就瞅准了从眼睛打进它的脑里去,死了还不伤皮。”
小和尚说得兴起时,手舞足蹈,十分传神。兆学疚就又去掐掐他的黑脸蛋,倒叹道:“所以你的石子打得越发的好了!小和尚,看来你这脸蛋是新近才长起来的啊,都说‘饥岁之春,幼弟不饿’。可老大竟然让你也挨了饿了!一路上我看老大又添了见死狗要炖,听猫头鹰叫要烹的毛病,就只差没把人剁来吃了,我还当是老大口味变得怪了,原来是生生饿出来的……去年的光景,很不好过吧?呜呜……我去年也少吃几顿多好,也不至于现在那么亏着堵得慌!”
一心却眼光光地看他,扯扯他的衣袖,又看看关鑫,道:“糖二,你不嫌我们吗?现在你要怎么办?”
兆学疚怔了一怔,飞快地与关鑫对视一眼,一心也不疑他,只眼光光地等他答话,兆学疚就笑吟吟地问:“一心,你告诉二哥,这话谁教你的?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是官兵,要来抓你们?”
一心不说谎,又答不得,只老实地低下头去。
兆学疚只管硬起心肠问他:“一心,你晓得你们现在做的是土匪的勾当,被抓起来是要杀头的,你为什么还做?”
一心抬头瞥他一眼,眼红红的,倔强地道:“可是不做的也被抓去当土匪杀了,饿也会饿死。你们不晓得,只管怪我们,秋千姐姐也是读书人,她都说做得!老大果然没错,你们读书没读透,刚读得酸了,我不如在生活中学,也比你们好!”
兆学疚就好笑,这小和尚肯定没发觉,自己不觉已经把秋千的身份给卖了!于是他连忙问:“生活中学到什么了?”
“你们不养鸭,不晓得土匪鸭才得活,对了,你们总也见过****,饿鸡不怕打,饿鸡任凭怎样去打它,还是要偷东西吃的。”
“那你秋千姐姐又是怎么说的?”
“……”一心就有些为难,“我又不是伏翼,听过却背不下来。大概是说,一个一个地拿刀拿枪断路抢劫,都算不上是社会的叛逆者,更不要说是革命者了,不过要我们种田的打渔的山里的水里的全都被逼着饿死,那就不能乖乖听话了。总的说来,我们只不过是被逼的,是所身处社会的危机和矛盾的象征,因此……”
兆学疚就接下去道:“因此,土匪活动本身并非是一种改善我们社会的进程,而是在特殊环境下逃避社会的一种自救形式。”
一心连忙点头,道:“姐姐说,我们要自救。”
“所以这里一波一波的布兵排阵,全是她设下,由你们演示熟的,对吧?”
一心的头点下半边,猛然醒悟被套了话,当下又慌又气,脸就挣得通红。
兆学疚却沉沉地叹息道:“小一心,你真当我外人,真教我伤心啊!”趁着一心果然内疚,他就飞快地提出:“算了,和你也说不清明,我也不要你越级,你只领我们寻伏翼,我自与他校正。”
一心木呼呼的黑眼睛也难得转了转,警惕起来:“这事不妙,糖二,你历来爱愰人。”
兆学疚就冷笑,提了些声气,果然就连唬带愰起来:“一心,你以为瞒得了我什么?老大要统筹全局,柳生刚来,还接不上手,老大肯定还有些疑心他,就放在身边跟着,且那小子历来也只有老大能管震得住!秋千在妆园负责打探各方消息,同时也守住了湘川交口;这里也是两省交汇的地界,过往收入尽不少,风险也不少,可这都拨给你领一群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