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难得见母亲开颜,十分欢喜,连忙道:“娘!我晓得!书中有记载,说五祖寺中有一个和尚,人问他禅是什么,他说:有两个贼,一个老贼,一个小贼,老贼年纪老了,有一天,他的儿子问他,您老了,告诉我谋生的法子吧!老贼不好推却,便答应了,晚上,老贼就把小贼带到一富人家,挖了一个洞,钻进屋里,用百宝囊里的钥匙,将一个大柜子的锁开开,打开柜门,叫他儿子进到里边,等他儿子进去之后,他又把柜子锁了,绝了出路,却又大喊:有贼!有贼!惊动了人,他就走了。这家人赶紧起来搜查,结果,发现东西没丢,贼也没看见,就仍然睡去,这时锁在柜子里的小贼,不晓得父亲是什么用意,只想怎样才能逃出去,于是就学老鼠咬衣裳的声音,一会儿,里面太太听到,就叫丫鬟掌灯来看,刚一打开柜门,这小贼就一跃而起,一把将丫鬟推到,把灯吹灭,飞快地逃了。这家人发觉后,又派人穷追不舍,追到河边,这小贼急中生智,抱起一块大石头投进河里,自己则绕道回家了,到了家里,看见他父亲正在喝酒呢,于是他就埋怨他父亲冤他,父亲却只问他怎样出来的,他把经过说了之后,老贼拈须微笑,道,我儿此后不愁没饭吃了!像这小贼一样能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便是禅了!”
娘想来寻思的就是这个故事,当下果然十分欢喜,把他带到柜边,打开柜门,道:“好儿子,你看,娘这里也有个大柜子!”
田忌有些疑惑,但不好逆母亲的意扫她的兴,于是只好进去,由她把柜门锁好。柜子里暗而硬,田忌不解地拨开上面几层薄衣,就发现里面竟然全是金银珠宝!正瞠目间,外面有了声响,原来梯玛来了,田忌就不好喊破,于是忍耐。
在门缝中,田忌就看到娘泡了一壶冷泉茶来,在茶几上放下,两人相对坐下,娘忽然道:“孩子晓得我们的事了。”
梯玛也不甚惊:“哦,我也说,早该跟他说了!”
“你猜他什么反应?他劝我过明路嫁你,也算个好归宿。”
“这孩子果然贴心!又孝顺又明理,不枉我疼他!”
“他是贴心,孝顺,他爹之前跟他说过,要他保护娘,听你的话,他就一直记着。可明理,却不见得,这孩子糊涂。”
“怎么了,你?”
“我只问你,辛亥年出事那会,你果真去了县城报信吗?”
母亲的声音骤然变冷,梯玛焦躁地站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现在,好不容易都好了,儿子也长大了,理解了,同意了,你尽翻那些旧事,难道你还一心向着他?”
“他是我的夫,我自然一心向着他!”
“那我呢!”梯玛急了。
“奸夫****,有什么好说的?”
梯玛显然恼了,忍耐着,就斟了杯尚未泡好的冷茶,一气灌了下去,母亲又笑吟吟地为他续上一杯,道:“我始终是要沉潭的,关老爷子救了我一回,可这一次,只怕我得烧成灰了再扔到潭里,不然也洗不净我骨子里的污垢了。”
梯玛又喝了一杯,叹了口气,道:“我晓得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现在不是都好了吗?选个好日子,我们成亲,你要不爱见人,我们就在这里,反正外头世道也不好过。这么些年来,你道我就容易?我看你娘俩吃喝用度也简朴,可你却只管跟我要……”
“我当然得要!不布施行善,我还配活着?”
田忌默默地摸一摸柜子里冰冷的东西,娘在说谎,她没有布施,那要来的东西都藏在这里呢!他想一笑置之,但心里早一点一点凉透了:有多少事,是他不晓得的?人心,果然是最幽深的花园,暗礁和暗香不可知地存在着。
梯玛果然又软了下来,道:“我并没有在这些上面埋怨你,我只愿你想开些,别苦了自己了。”
“再不了,再不需要了!我儿子长大了,我无须熬下去,受这份耻辱了!”
母亲的话又阴凉又惨恨,她又倒上两杯茶,自己喝下去一杯,梯玛的那一杯刚到口时,已闻到茶里融化的药味,大惊之下,他随手掷出,母亲却已把那一杯喝下,也冷笑着扔下了杯子,梯玛又惊又怒,恨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难道你待我……好,你竟只是为了你儿子,才曲意顺从我,我……”
母亲轻蔑地惨笑,她的唇侧有黑血爬下,田忌大惊,慌乱间要扑出,手足却冰冷无法动弹,但擦着金银之器也发出了声响,梯玛闻声看了过来,又凶狠又恶毒的目光,蛇一样,田忌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他在这一刻,被这样狠毒的目光吓住了,根本没有气力动弹。
这是田忌生平第二次恐怖,夹杂着深深的羞辱和疯狂的自责,是源于对这幽深难测的人心和世情艰叵翻覆的恐惧!他手足冰凉乏力,胸口似被堵住了,嘴里一阵阵发,头脑中只剩下一个黑洞。
这时,就见梯玛冷笑,恨声道:“好好,为了你儿子,你儿子也在这里吗?那我让他死在你面前,你又如何?”
梯玛一步一步走近,母亲摔出茶壶,翻倒在地,就在这时,他们养的大狗吠叫着自柜后扑出,梯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