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默不出声的田中之雪倒轻笑了出来,大家忽然记起这里还坐着一位“外寇”,小榕树不友善的目光就扫过去,田中之雪略低了低头,依旧轻声细语,道:“我倒觉得,中国的英雄多是悲剧的主角儿,故事多发生在民族内忧外患的悲国之秋,岳飞、文天祥、戚继光、林则徐,每一位都是因为抗击外侮而将英名儿铭刻在你们民族凌宵阁上,而我们日本的英雄,如伊藤博文、乃木希典、东乡平八郎,都是因为开拓疆土而被供奉在靖国神社,受亿万日本人的祭奠!”
听到这几个名字,在座的中国人都色变,小榕树一扬手酒杯儿摔了过去,田中之雪侧头避开,轻笑着向小榕树鞠了一躬,小榕树更是大怒,一心嚷道:“我也听明白了,你们日本人把欺负人的坏蛋叫英雄。”
田中之雪摇头,道:“之雪没有得罪的意思,只是说,中国英雄是防御性的,日本英雄是扩张性的,回眸历史,除了本身就是异族入主的蒙元、满清以外,整个中国历史,几乎没有任何基于扩张的战争,中国历史的英雄都被动地被异族的铁蹄儿激发起来,都是要到亡国灭种的时候,才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呐喊。”
“敌可摧,旄头火,履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击节而唱的是兆学疚。
在座的中国人这才自在了点,田中之雪朝兆学疚一笑,道:“兆军师果然渊博,不过大汉王朝霍去病主动出击,纵兵大漠的神武事迹,在其后几乎是绝迹的。李白吟咏霍去病的《胡无人》也从此成为中国文学的绝唱。到了唐朝,但使龙城飞将在,也不过是为了不教胡马度阴山。越过阴山去主动出击的雄心,是早就没有了。岳飞可算是后世罕见的英豪,但他能发出‘直捣黄龙府’,乃至‘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言,却难以躲避风波亭的千古憾事儿,至于林则徐,一个被称为民族英雄的高官儿,只会焚烧鸦片,驱逐洋人,关起门儿来打狗儿,他的英雄可能更多地体现在精神层面上——这当然不是林则徐个人的悲哀。”
兆学疚冷冷地道:“与此相比,日本的英雄们确实是野心勃勃,甚至某种程度上说是兽性勃勃,日本整个国家战略都是进攻性的,那也是因为其乃小国浮于大洋之上,必须御敌、甚至主动迎敌于国门之外,否则,小小的本土毫无战略纵深,很容易被逼到最危险的时候。”
兆学疚的话也未能为大家解得了耻辱和心火,在座的汉子眼里、脸上都冒血,田中之雪嫣然一笑,悠然作了最后一击:“兆军师果然渊博,之雪佩服。这的确是实情儿,不过,英雄理念,既是民族理念的精髓,又将带领着民族理念的发展方向,中日两种不同的英雄定位儿,自然造就国人两种不同的眼光和视野。一本三国,谈的多是政治阴谋、个人霸术,二十五史,通篇谈的也是帝王将相的潮起潮落,浪奔浪流,造就无数英雄的战争,其本质儿是什么?战争无非是政治的延续,是经济、法律、外交的综合艺术,是与外部世界的横向交流,尽管这是一种极端的方式,因其极端,所以必须未雨绸缪,必须要有开放向外的视野,所以,同样运筹帷幄,日本的伊藤博文被其国人视为大英雄,中国的李鸿章如能免于被指‘李先生是汉奸’就该加额庆幸了。”
“‘杨三已死无苏丑,李二先生是汉奸’。之雪小姐指的是那时的****儿,另外还有一侧儿,不知小姐知否?‘内无相,外无将,不得已,玉帛相将,将来怎样;天难度,地难量,这才是,帝王度量,量去何妨!’上联儿拟伊藤博文嘲笑口气儿,傲气凌人,不可一世,下联儿拟李鸿章辩解口语,对李打肿脸充胖子装宽宏大量进行了辛辣嘲讽,看联儿识人,一个狂妄贪凶,一个厚颜无耻。后来,李鸿章到底得了个善终,而又不知之雪小姐如何看待1909年10月26,伊藤博文在哈尔滨车站被朝鲜人暗杀这桩……轶事儿。英雄?死得其所?可在除了你们日本人外的人们看来,那是应有的下场,大快人心。诚然,立场不同,看法也不同,然而,立场相同,看法就会一致吗?中日立场也曾一致!就十九世纪中末期,中国和日本同时被西方列强的炮火打破了国门,被迫‘门户开放’,各自都在苦苦寻求着富国强兵的出路儿,这个时候,立场是相同的,而看法可不一样儿,中国寻求自强的同时,痛恨暴力强权,变得更加热爱和平,尽管在这个年代并不合时宜。而日本奉行脱亚入欧的国策,以人口与资源优化配置带来生产力进步,消化过剩人口,从而避免了中国江湖化的社会瓦解。两者之间的成效与成败之分在于甲午战争,中国的惨败,使中国人民痛心疾首,也使中国进一步沦为了半殖民半封建的战败弱国,而日本则一战成名儿,跻身于强国之列。落后就是挨打,中国和日本都彻骨之痛的领悟了这个道理。是的,落后意味着挨打,而领先的,就一定要去打比自己弱小的人,才足以威慑、炫耀自己的强大吗?挨打那个人固然可耻可怜可悲,而持一时之强去欺压、殴打、凌辱弱者那个人,就算是强者吗?你要知道,中国人如果奉行这样儿的行为规范,你们日本,在千年以前,已经被灭国灭种,而根本就不会有大唐文明的吸取教化!”
田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