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崴稀泥
是夜,小罗天的前厅里,灯如白昼,黄家的开场宴就在这里召开。
人群就像珠宝绸缎组成的涨落潮水一样,在这个大厅里流动。在这喧闹嘈杂、朗声笑语里,仆役的嗓音不时喊出一个个军政财商界著名的人物名字,于是人堆里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迎接这个名字。
兆学疚在人群中无聊地游荡着,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兰酊仍是一袭仿清旗袍,一双绣花锻鞋,迈着轻盈潇洒的步伐走了过来。
兰町似乎也不喜欢化妆,一张素面既不是黄千珊那种传统美女的雪白,也不是乌嫂那样的才女的苍白,而是一种米色的白,凝重温暖,让人觉得可亲可感,开阔的额头,椭圆见中方的脸庞,远山似的秀眉,大眼长睫,却不带媚气,鼻子、口唇和下颌的线条要比一般女子浓重,整个人看起来易让人忽略年龄,显出一种凝重大气的华贵风度,叫女子嫌单薄,女人又嫌沾了俗气。细细打量,也能看来年龄应该与兆学疚不相上下,但二人一比,兆就成了毛头小伙了。
他在她面前,总是很想表现,满肚子的道理和想法,却又觉得局促拘谨,难以表达。这时,仆役报出了秋老虎的名字,兆学疚下意识地一惊,往人群里躲了躲,不料,却见小榕树手上晃着秋老虎标志性的玉蛋,仍是那一身混混儿服饰,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兆学疚一下子张口结舌,没想到他真能办到!
兰酊好笑地看着兆学疚,道:“你和他们打过交道了吧?别小看江湖中人,今天你看他们变戏法了?”
兆学疚有点脸红,急道:“不是,这……变戏法?”兆学疚想起小榕树惊心动魄的演出,不禁大为好奇,道:“那不是利用物理和化学的原理取巧吗?江湖中人也懂这个?”
兰酊仍笑,道:“那是你们读书人的说法。我们叫‘盗亦有道’。原来阳羡县有个叫许彦的人,担着装鹅的笼子赶路,碰见一书生,年约十七八岁,卧在路边手脚疼得不能走路,请求允许他坐在鹅笼里担着他走,许彦以为他开玩笑,点头答应了,那书生一下子钻进了鹅笼,鹅笼没有变大,书生也没有变小,宛然与双鹅同坐,鹅也一点没受惊,许彦担起鹅笼,里面多了一个人,但分量却丝毫没有加重,后来人们把这个故事叫做‘鹅幻’。清光绪年间的唐再斗总结编写了《鹅幻汇编》,把戏法节目分为六类:手法门,靠一双手变幻许多花样,戴门子见过了吗?丝法门,是使用线拉的门子,丁老板就有根好绳子;彩法门,用有门子的道具变幻。搬运门,彩物移位;(兆学疚就心有戚戚地插嘴:“我知道,妆园里尽是让人头晕的颜色。后来,是丁佼把我搬了出来。)药法门,能用药物使莲子顷刻开花,乾隆年间的白莲教就最擅长这一套;推送门,飞豆打蝇,据说,西贝就很擅长玩豆儿。树老大是从三不管的江湖艺人中混出来的,这些把戏不小菜一碟吗?可这些把戏用在江湖老式斗法中,够秋老虎吃苦头了。”
兆学疚听兰酊夸小榕树不由得有点不服气,当下道:“原来江湖也得讲究与时俱进……其实这些原理我也懂。他能喷火也是因为嘴里含了松香粉之类的东西……”看到兰酊禁不住的笑容,兆学疚也觉得自己过于孩子气了,于是忙转移话题道:“今天的事儿你都知道?”
兰酊点头,仍是笑道:“嗯,你的未婚妻很漂亮。”
兆学疚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急的、也有羞的,他硬着脖子道:“我今天来就为了这个,这样的婚约是不合理的、也是不……”
有人从背后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但这样的婚约却是有效的、合法的,不是吗?”田中龙一走过来,绅士而自然地搂住了兰酊的肩,兆学疚此际的脸红又加上了气愤和失落,刚想不顾一切地开口反驳,田中龙一却竖起食指,道:“注意,你的未婚妻要发言了。”兆学疚气绝,想硬和田中龙一理论下去,但对方却看向台上,根本不再理会他。兆学疚悻悻地看过去,却见黄千珊素衣长裙占尽风流正在宣布晚会开始。
黄千珊道:“国宝,顾名思义,就是国之瑰宝。它们镌刻着岁月的书页,是历史和文化的轨迹,对大多数人来说,我们能接触到国宝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也有人对那些又老又旧的老古董不感兴趣,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忽略和误解了国宝,冷落了那些祖先用心血和智慧凝聚成的历史遗珍,怠慢了那些足以在全世界面前无比骄傲的馈赠,它们虽然古老、陈旧,甚至有所残缺,但它们并不是冷冰冰的,一旦了解了它们、给它们重新上色,你就会感到,它们是鲜活和生动的,具有蓬勃的生命力。大家可能都知道,我要说的国宝,正是传说中的上古至宝——龙尊。二十三年前,我的姐姐黄书盈就以浅绛彩在轴胎上一笔画就了龙尊,重现了传说中的至宝,今天,我站在这里,仍希望尽我的毕生之力,致力于龙尊现世,为我们中华民族再放祥瑞吉兆!”
黄千珊的长篇大论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兆学疚却在嘀咕:“迷信!”
黄千珊笑吟吟地双手捧出一个精致古雅的盒子,朗声道:“二十三年的岁月,金龙褪色,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