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这个最正宗!这是我从那夹儿里挑出来的,算你便宜点……”
曹景正待不耐,却见纸上的画儿,脑“嗡”的一声,抓过来就撕了个粉碎,西贝未及反应,兆学疚已扑上去大怒:“你撕了我最好的画!”
曹景又失望又愤怒,道:“你出去十几年就学了这个?你对得起你哥吗?我现在就把你拷起来,以有伤风化罪论处!”
兆学疚遇怒则更怒,一边挣扎一边硬着脖子道:“你懂艺术吗你!这叫人体艺术!你拷我试试?须知这里是日租界,被你们租给人家的地头,还轮不着你管!”
曹景道:“我不能管?我不懂你的狗屁艺术,你就准备和这些混星子一起艺术!”
兆学疚道:“我就准备和他们一起,至少他们就识货,挑走了我最好的画!”
曹景怒极,当场就把他的画夹一顿乱扯个稀巴烂,道:“有本事你一世在这市井中混,不要回来!”
曹景在警界混哒多年,原则是越挤越小,火气却越积越大,加上关心情切则责越重,这下走出去,见兆学疚竟真不跟来,回头瞪他,却又拉不下面子再回去拉人,想着晾他一阵子也好,却不曾想他独自在海外浪荡,岂是怕晾的人?眼下却也无他法,只好悻悻而去。
西贝见他脸色不对,倒不敢再上去罗唣,再看兆学疚那大尾巴鹰,倒也没那么招人恨了,且见他犯浑时和谁都敢叫板,也失去了同他计较的力气,当下不待日本人驱逐,领着众人一哄而散。
兆学疚有点尴尬也有点失落,自己一怒之下伤了故人也断了自己的后路。然而……兰酊轻轻地叹气道:“兆少,果然是好胆魄……”
兆学疚的脸红了,“不,我……”这是他回国后接触的第一个奇女子,兆学疚心里有说不出的亲切和向往,可一想到她的身份,心里又是作酸,于是只是这样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兰酊看日本人在窥测,毫不掩饰地蹙起了漂亮的淡黛眉,看兆学疚时又是一副明朗的表情,她说道:“我们到那边喝杯茶吧。为了……我们同台演出的缘分。”
她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一句话即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于是找座位两人对面坐下,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把兆学疚惊得直跳了起来。而同座的兰酊却置若罔闻,神色仍是淡淡的。兆学疚有点疑惑,更多的是输人一筹的挫败感,于是只好自我解嘲道:“这烟火的声效竟和炸药差不多。”
兰酊不置可否,道:“这应该是对面杂耍剧院的方向。”顿了顿,兰酊又补充一句:“要是没砸了场子,这会儿会是演出的**。可惜了。”
兆学疚总觉得兰酊的语气有点古怪,却又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于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我一定得先告诉你……其实西贝说得没错,我身上真的一文钱也没有了。”
兰酊听兆学疚郑重其事地说出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竟朗声大笑起来。她的笑不如女子柔媚,也不是男人的粗放,只朗朗的,有一种率性的侠气,一如她的为人行事。兆学疚带着点稚气的神往,道:“如果我真的已经进了江湖,我想,你一定是个女侠。”兰酊又有点发怔,而后,唇边绽开一个单薄的笑容。
“哦,她是女侠,那我呢?急人之困,好象我也帮过你一次吧!”声音和人一样嚣张,招摇而至的正是那孔雀一样的丁老板。
兰酊笑着介绍:“妆班的老板,丁佼。”
兆学疚想他在化装间里的种种,却始终不泄露他就是那纳兰小王爷的后台老板,只看了自己半天笑话,不由得又气又恼。却又无法明面上指责他,兆学疚只郁闷得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只没好气地道:“你像个浪子,兼有着公鸡和孔雀血统的浪子。”
兰酊和丁佼都失笑,而后丁佼道:“你倒像个好汉,有着大尾巴鹰胆略的好汉。”兆学疚想高兴,想想,却又想生气,在高兴和生气之间,还是高兴占了上风。他怅怅的,不免想起那群江湖人士对自己的评价:客人,游侠……而记得童稚时读魏晋名士,侠骨风流,游侠风骨,那不识民间疾苦的少年名士,初出茅庐的天之骄子,目光明亮,骄傲地抿着唇,轻金重诺,不事生产,却能义字当头,渴望能两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他们大口喝酒,大声笑,清谈论道,指点江山,渴望纵横四方,家国天下;他们背着名剑,骑着宝马,随随便便便脱下貂裘换酒,倾洒热血、轻抛头颅,并不恋慕财物、爱惜生命——然而,所以,世间的道义,人民的指望,从来都不曾落到他们的头上,无论他们有着怎样轻率而豪侠、渴望着荣誉与牺牲的一颗心。
归国不到二十四小时,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也恨不能随时抛却余下的一条性命,这花费了许多钱财、背负了许多期待才造就的,轻率而浪费的性情和性命,同样一无所为。
兆学疚因自疚而素白了一张脸皮,愿尽心归省于“学”字——这是他的国、他的家乡,身边如果能聚来他的弟兄,这何尝不就是他的家!何来客途一说?!归于实地,去了游字,不就余下了一个“侠”字!中国的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