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罗天*大尾巴鹰
且说那假洋少爷为与“纸高帽”赌一口气而进了大罗天,可他们可不——那棒槌少爷只剩个勿囵身,再无油水可捞,“纸高帽”自然犯不着再为他费心。而伏翼也一样。他就方才三不管的一番游历,已经确定这“纸高帽”就是小榕树手下的干将西贝,如能表现一番,得到他的赏识,那自己晋身也指日可待。于是他放慢脚步,抖擞精神,道:“前辈,小弟伏翼是黑哥的……朋友,常听他提起您的大名,您当年在小榕树老大五岁那年,就认得老大的贵格不凡,乃慕容侠盗和龙女的独生儿子,于是以义和团前辈之身拜入妆园门下,护持成器,这番眼力,这番苦心,着实让人敬佩啊!更与后来才闻风而动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西贝本待看不上这个胶皮,却听他把这一段江湖旧事说得详尽,说得好听,不由得欢喜,也忘了前一段尽他捅的漏子,道:“你小子还知道得不少,说说,你还知道嘛?”
伏翼大喜,忙抓紧时机道:“还知道今晚的包场内幕!这洋人包场,本来请的是妆班,不料那丁老板却拒绝了,不得已,就落到了你们三不管的杂耍上,但洋人仍是不满意,硬是要妆班的纳兰小王爷出来清唱压轴……”
西贝听了大怒,顷刻变了脸,跳下车,赶着伏翼就踢了两脚,车钱也不给,骂骂咧咧地去了。伏翼懊悔不已,眼看有了点曙光,怪只怪自己一时嘴碎,一心只想着表现,却忘了听的人的情绪,这一下赏没请着,反捅了马蜂窝!当下只是跌脚自悔,去了。
西贝根本没把一个胶皮的闲话放在心上,只当触了个霉头。可等他拿到节目单,他不由得傻眼了:压轴戏竟然真是妆班台柱纳兰小王爷的京戏!这洋人包场,本期望能包个“开场红”,可却是包了个“大杂烩”,更让人气不过的是这样一来倒挤得正主儿倒成了配脚料了!
老大小榕树不在,乌鸦也不在,杂耍艺人不满,找西贝闹开了,西贝义不容辞,拿了节目单满世界想找洋人说理儿,要调节目。可大罗天那个大啊,在三不管混得风生水起的西贝在这里拎不清了,他就这样晕忽忽地转到了大酒店小罗天的门口,往里一探,西贝乐了:洋人都在里面扎堆呢!
小罗天是根据原有的新旧合璧的交际妓场改建而成的豪华大酒店,外形上是个中西合璧的二层小白楼,楼门前却插着日本人的膏药旗。进门去,二层上尽是高档客房,一层却兼并了西式茶餐厅和可作舞场和派对用的中厅,时时飘荡着“夏日里的最后一支玫瑰”、“神秘花园”、“卡门”、“樱之代”等与对面的京剧院锣鼓喧天截然不同的洋调子,因为曲高和寡,生意一向颇为清淡,而今天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门,洋人们都堆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这是日本人营办的旅馆,几个前台接待本来还会点洋文,可被各国语言这么一冲,口里只剩下“哈哎哈哎”了。那假洋少爷很爱惜地抱着画夹、理着衣服,也夹在一大堆洋人中间,忧哉悠哉地看东洋和西洋鸡同鸭讲。
这时,西贝不可一世地扒拉开一堆洋人,冲到柜台前,那前台接待便冲他“咿咿呀呀”甩日文,兆学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见日本人冲他瞪眼,他笑得更欢了,边笑边用流利的日语训诫道:“他头上缠白布是因为爱戴个高帽子,不是你们的太阳旗!你们冲中国人说日语,冲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俄国人,凡是跟你们不一样西洋人都说英语,那不是乱套吗?再说英语还分英式、美式,俚语和标准语呢!一点常识都没有!”
西贝瞪着假洋少爷,就那么呆住了——莫非是个东洋鬼子?一念及此,西贝心里就有些愤然,也有些受伤。虽然他们待他不好,但至少心里都当他是自己人,有些酸呆、经得起整治、但又有些喜欢的棒槌少爷。然而……实在不像,东洋人与中国人乍看挺像,其实怎么也不像。那前台接待打量着假洋少爷,愣怔着,最后也得出同样的结论。于是西贝骤然松了口气,而日本人却换过了愤然受伤的情绪——被低人一头的中国人教训了,这不能不让人生气。但假洋少爷的骄矜潇洒的气度让人不好轻视,于是那日本人再看了看西贝头上的白布,恼怒地一把将西贝推开。西贝刚要反抗,却见那假洋少爷比自己刚才还要大马金刀的架势来到了柜台前,把柜台上的东西一把拨拉开,把那画夹放在上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现在,先给我定一个最好的房间,这画夹是我的贵重物品,要小心保管好!”
那前台接待被震住,一时不知所措,这时一武士打扮的日本人过来低声道:“田中先生说,就按他的意思办。”
……登记簿转了过来,请他签名。那日本人瞥他一眼,特地取了枝毛笔给这洋派的中国人送上。
他拿着毛笔,初时有些生涩疏凝,而后,他一点一点地垫好了指掌,吊起手腕,眉心敛聚,双目聚焦,两肩端平,脚下自然弓起箭步,气息由下而上,敛神、凝气、一股修身的儒雅气韵就这么油然而生,冲破了外在的穿着打扮,他已不似他,却分明就是他……文人执笔犹如武人拔剑,中国人,五千年儒道合一的文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