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得味同嚼蜡,虽然心情很郁闷,但我也不得不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来走着固定套路。
依据高密风俗,正月里是要到亲戚家走访的,我们土话叫“出门”。“出门”这个在我们当地是很讲究的,一般都是初一、初二去不在本村的本家,初二去姑姑家,初三去姥姥、舅舅家,因为同样是表亲,姑属于“里表”,舅、姨属于“外表”,“里表”亲于“外表”。其他亲戚根据亲疏远近,走访日子以此类推,原先亲戚多的都要“出门”排到正月十五以后,于是有了这么句话:“有心出门,正月十五不晚!”
初七,晴,无风,雪已停。
才早晨八点,母亲就把我喊了起来。我依然对着面前的高密剪纸大馒头发呆,我没吃早饭的习惯。
“今日去你锅台庄表叔家出门吧?去年你爸没了,你不好出门(高密风俗,家中有亲人去世,第一年的正月不能到亲戚家走访,但亲戚可以来走访),不去也就罢了。你爸活着的时候,你爸大,他得先来看你爸;现在你爸没了,你应该先去看人家,别让人家挑了理不是?说咱不弄人事。”母亲问道。
“嗯。”我极不情愿地应了句。母亲也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出门,特别是那种感觉半生不熟的。
“真怕了锅台庄那亲戚窝。”我嘟囔着。俗话说不怕亲戚多,就怕亲戚窝。
“现在没那么多了,你舅爷、姨妈都不在了,也就你三个表叔那三家了。跟你大大(本家,父的亲弟弟、堂弟喊大大,不是本家长一辈的比父亲小的喊叔)一块,中午一般在老大家吃饭”母亲继续做我的思想工作。
“知道了”,虽然我一万个不愿意,但我也得去,就算是形式也得走啊。
其实表叔的村子叫郭财庄,谐音的原因,我从小就叫它“锅台庄”,很土豪的名字一下子就土掉渣了。锅台庄一共也就三四十户人家,现在年轻人大多外出工作了,平时更没多少人。还好,春节大多还是回来的。就这么个三四十户的腚大的庄,我们家有五家亲戚。
表叔姓姜,我唯一对锅台庄感兴趣的就是表叔的叔伯祖父,名字我记不清了,是个山人,十里八乡非常出名,关于他的奇闻异事很多,当年也是十分拉风的人物。我从小听父亲说过很多他的事情,神乎其神,当时我觉得是神话故事或者是聊斋故事的民间演义版本。但无论父亲还是大大,又或者村里的一些老人,包括健在的老人,不少人都对他的故事非常肯定。
父亲生前曾经研究过一手抄本,蝇头小楷毛笔手抄,字体刚劲有力,工整中透着洒脱不羁。我当时还说,这书法拿现在比赛绝对一等奖。根据上面署的时间大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发黄,但纸不错。上高中以前我还看过几次,全文言,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实在是看不懂,虽然很好奇上面写些什么,但也没办法啊。
高中以后,因为住校所以回家的次数少了,我也曾经几次找过这本书,那时候对文言文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没找到,问父亲,父亲说:“没了,小孩子不要看些这个。”
高密风俗,结婚需家长找人“查日子”,就是根据男女双方年龄、出生年月日、生日时辰、名字、属相及双方父母的一些资料等来推算什么日期结婚合适,会带来一生好运。这个在我们当地非常讲究,一般都是找在这一行很有名望的长者来查。当然,对于该长者的答谢礼也很丰厚,肉、鱼、酒是不可少的,到后来也有直接给钱的,经济社会、与时俱进嘛。
村里人找父亲查日子也是个偶然。父亲有一朋友,我们本村的,他儿子结婚,刚好原先村里查日子的长者去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父亲可能懂这个,再三请求,父亲摸不开面子就给查了。后来,他这朋友就到处夸父亲查得好、查得准,比原先的老先生都要好。
父亲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虽然他不愿意,但别人有事求到他的时候他总会帮忙,不仅仅是查日子,其它事情也是这样。当然,你也推脱不了,乡亲们一句“你给谁谁谁查了,怎么不给我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直接把父亲的话堵死,没办法,开了头就打不住。
就这样,父亲会查日子的事就传开了。不光本村,十里八乡的家里有孩子要结婚的乡亲们都来找父亲。而且越传越神,甚至传的有点离谱。这可忙坏了母亲,别人送来的答谢礼,父亲只留下一点,剩余的母亲晚上都得给人家送回去。一点不留是不行的,我们这里讲究这种事是不能白用人的,一定要答谢,一点不留是要翻脸的。
那时我上学住校,不常回家,对这些事情也不怎么在意。当时也就当笑话听吧。父亲有时候也无奈的摇头。
父亲的口碑在村里非常好,不仅仅在于查日子这件事上。父亲去世的时候,全村基本各家各户都来了,要知道我们家的户门很小,加上叔伯的也就三户人家算是本家。村里大多户与我们家原先都没有红白事的来往。
母亲找出了那个手抄本,将其放到棺材里随父亲一起入土了,当时我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后来我也曾猜测,父亲的这个手抄本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