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炎君便在慕容家住下,平日里父亲居住的卧房,因此而易了主,而段锦沆与那些他带来的仆从的尸身,则被安放在棺木中,等待良辰吉日施行法事——毕竟也是一国之将,怎能任他这样孤独死去。那时的我还没有想过某个也许会给慕容府带来毁灭的问题——若是京里来人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有些刻意回避父亲,而这一点被姐姐看在眼里。
那日我一人安静坐在庭院的秋千之上,望着远方苍茫的天空,姐姐亦在我旁边的秋千上坐下来,。她内穿雪白的罗衣,外面罩了狐皮的袍子,精致的面容被那华贵的衣袍衬托的更加丰润。
“雪时,你不要怪父亲多年来对你要求苛刻,炎君是怎样的人,你也见过了,他对自己的妻子要求严格,不许她接近任何污秽,做父亲的尽管抗拒,可又有何办法?况且,父亲虽然一直以来禁止你学习言灵之术,可你不也是偷偷地跟着我甚至是昀端在学习吗?他虽然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抬起头来,望着姐姐白皙的脸,姐姐真的是世间难得的美人,虽然我也常常被人夸奖“可爱”,却因为年龄的关系而并没有上升到“美人”的层面,慕容子栖的美与我完全不同,那双如黑夜静寂的双眸总是装满流光溢彩。
我绝对不是不理解姐姐的意思,也绝对没有丝毫任性撒娇的想法,只是内心的某个地方面对周边的世界,一直在抗拒,抗拒什么,我自己也不知晓。
“姐姐,雪时明白……”我咬着嘴唇,这样回答。“跟长辈置气,还真是幼稚的举动呢,可是又找不到台阶下……”
“那便好。”她说着,把手按到我的头上,轻轻把我的头发揉乱,随后便跟我一同望着远天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袖中拿出一卷卷轴,递到我的手上。我疑惑着接过来,看到她默许地点点头,便将那卷轴打开,在看到那图上的女子时,惊讶出声。
“这是,母亲大人的画像吧……”我喃喃道,同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图上的女子。
我从没有见过有什么人那么适合被放在花丛中,却丝毫不艳丽,只觉得温和淡然,甚至朴素寂寥,一席素衣,一只玉簪,怀抱一只猫咪,低头轻笑,却仿若整个世界都染上了她的颜色。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的画像,却一眼便认出了那被描画在纸卷上的人。
“这是从父亲那里拿到的。雪时,我初次见到这副图时,也惊讶于你与母亲的神态竟有七分相像,那时我才恍然察觉,为何父亲大人每每看你时,眼里都是柔和的流光。”
我大约是迟钝的,只觉得父亲对我苛刻异常,却没有想过姐姐说的那些话。
“可父亲真的是爱着这样的母亲吗……”我有些钻牛角尖,“他竟说是为了挚爱之人才将我许婚给炎君的。而那挚爱,却并不是母亲……”
姐姐听了我的话之后,稍稍露出惊讶之色,喃喃道:“父亲原来说过这样的话啊……”可她立刻收回那表情,对我道:“雪时,你觉得一个人在一生当中会爱多少人,又会为多少人做些无法原谅的傻事呢?依父亲的个性,若他不爱母亲,又怎会与她成婚生子?在我看来,父亲大人至情至性,倒也有可能为了曾经爱过的女子,做出可能让他抱憾终生的决定……”
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却经不得推敲,可还没等我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是鸳鸯慌慌张张地朝我们跑来。
“小姐,帝君醒来后不见你,就让我来寻你。”她说,我立刻皱起了眉头。虽然府中人全部尊称他为帝君,可在我看来那只是一只任性的妖孽,而那妖孽独占欲膨胀,若醒来见不到我在房间,一定要差人来喊——晚上我虽与他同房,却并没有睡在一起,可在府中人看来,我大概早已是出阁的小姐,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困扰的很。
“你告诉他,我在和姐姐说话,没空理会他的胡闹。”
“二小姐,你还是快随我去吧……”鸳鸯露出无奈的表情,同时带着讨好的笑上前来拉我的手,“二小姐不去,奴婢不敢独自回去交差呀……”
“你怕他做什么,他也说过自己早已不是帝君……”
“可是二小姐!大小姐,你看……”鸳鸯见劝我不过,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身边的姐姐,。
“雪时,不许任性,帝君叫你,你就快去吧,那毕竟是你的夫君……”
听到连姐姐都发话,我也只得收起刚刚的姿态,叹口气,随着鸳鸯往那个人的房间走去,其间不忘在心里将他的亲戚问候了几遍——当然他有没有亲戚是另一回事。
我一进门便瞥见那妖孽,见他果真仍然懒懒躺在床上,听到我进来的动静,眼皮也不抬,只低低唤道:“雪时,到这里来。”
我满腹怨恨走上前去,坐到床边,然后听到他抱怨着坐起身子:“雪时,早起虽是好习惯,但是‘**一刻值千金’的道理,再不通风请也应是懂得的吧,何况,你也该体谅体谅本王,那醒来时发现自己孤身一个人的心情,实在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