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萍拎着琴盒,穿过巷子,往家走。剪了短发,一身粉红纱绸旗袍的依萍迎面走来。两人走个对脸,依萍轻咳了一声,伸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低着头和陆轻萍擦肩而过,没有说话。
依萍没有搭理陆轻萍,陆轻萍也没有和依萍打招呼。看到依萍不复往日贫寒简朴的打扮,她看了一眼西坠的夕阳,猜到这个时候外出的依萍应该是去大上海上班。想到被蒙在鼓里的傅文佩,陆轻萍哑然一笑,不知道该说她是和社会脱节太久,还是单纯,亦或是单蠢,或者是自欺欺人,也不想想,什么工作需要下午或者晚上去上班,一上上到半夜才下班,而且收入还那么高,她竟然真相信依萍所说的上晚班的话,特别是她这个女儿曾经说去当歌女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晚饭时,宋世卿拿着《上海日报》在那里指点春秋,摇头晃脑的说道:“唉,现在这政府呀,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然后就是这个上台,那个下野的,跟唱大戏似的,真让人看不明白。”
陆轻萍和冷清秋埋头吃饭,不接宋世卿的话茬。冷太太知道自己这个二弟的毛病,夹了一筷子炒笋丝,问道:“这又是谁下台了,让你这么大发感慨?”又不是你认识的人,至于的嘛!
宋世卿道:“现在还没谁下台,但是快了。现在报纸上通篇全都是对总统的不满言辞,根据以往的情形来看,可能要换总统了。要是换了总统,这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么下面的班子就要大换血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动呢。”
冷太太给冷清秋盛了一碗汤,又伸手拿过一个花卷,问道:“那要是变动的话,你的工作会不会有变化?”跟着说道:“常日里总是听你说你的工作不好,要是变动变动,没准倒是一件好事。”
“不懂就别瞎说,我倒是想变动呢,只是那怎么可能?”宋世卿叹道:“我那个衙门就是个小衙门,在上面的人眼里,不过是个小虾米,再怎么变动也不会变动到我们那里,至于我的工作,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变化。”
“既然这样,那谁上去,谁下来,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有操心这个事的工夫,二弟你还不如多给老家写几封信,多寄点钱回去。”冷太太听了之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她觉得与其关心那些和他们无关的事情,还不如关心一下米价、菜价、肉价、布价、……这些才是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听冷太太话里有说他“闲吃萝卜淡操心”的意思,宋世卿不悦的说道:“哼,妇人之见。怎么会没关系?不过就算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大姐呀,你的眼界让你也就看得见眼前那点事,这些国家大事,政治格局……”
就在宋世卿想给冷太太上思想政治课的时候,西侧门那里传来顾家小五小六的说话声。“舅妈,舅妈,我们来舅妈家玩来了。”
宋世卿的话听到顾家两个孩子的说话声,嘎然而止,眼露厌烦之色,忍不住低声说道:“这,这怎么又来了?一天天的,这二姑太太也不说管管,真是不像话,不像话!”
听到顾家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陆轻萍和冷清秋互相对视了一眼,她飞快的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又拿起一个花卷,起身,“舅妈,我赶着给学生上课,先走了。”拿起装着小提琴的琴盒,将它背在身上就往外走,和顾家的小五小六正好走个对面。
顾家小五小六也不和陆轻萍打招呼,直奔屋里,奔向饭桌。陆轻萍走到院子中,听到屋里小五小六重复着几乎每天都要说一遍的台词。
“舅妈,韩妈的手艺真好,做的菜真香,离老远就闻到了,我妈都没这好手艺,我能尝尝味道吗?”这是顾家小五顾安民的声音。“哎呀,还有白米饭,还有花卷,还有……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能一起尝尝吗?”
“舅妈,舅妈,肉好吃吗?我们家好多天都没买肉了。”听这声音,陆轻萍不用看就知道顾家小六顾曼婷此刻绝对是站在冷太太身边,手伸到嘴巴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冷太太吃饭,不住的咽着唾液,目光盯着冷太太的嘴巴,不肯移开。
这已经成了冷家晚饭经久不变的“戏码”,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除了刚开始搬过来的头三天,顾家还有所顾忌,给冷家一个安宁的晚饭环境之外,而后,基本上,在冷家吃晚饭的时候,安民和曼婷就会过来。
起初冷太太见两个孩子过来,忙叫他们跟着一起吃饭,并招呼韩妈拿碗拿筷,添饭,然后两个人就毫不客气的端起饭碗开吃起来,也不管冷家的晚饭是不是做的足够多,反正两人是吃的沟满壕平。之后,如果有人来叫两人回家,冷家还要再多管一个人的饭。对此,顾老太太和顾太太虽然嘴里和冷太太客气,并当面教训两个孩子几句,但是回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反正,顾家就认准冷家了,两个小的晚饭就基本上在冷家吃了。
刚开始,冷家不明所以,但是时间一长,又怎么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人来了之后,再不热情招待。只是人家脸皮太厚,根本不看主家的脸色,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冷太太脸皮薄,到底做不出直接撵人回去的事情,因此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