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孟玉楼与杨氏姑母两个送到门口,眼见着吴月娘与李娇儿去了,这里房中就剩下他们一家子和孙雪娥几个。
那雪娥姑娘原是陪嫁丫头出身,倒会小意儿贴恋主子的,如今见玉楼得势,忙满脸堆下笑来,上前凑趣道:“好好的酒席,都是给五房里那银妇搅合了,只怕亲家太太又不曾吃的尽兴?若是恁的,只管吩咐奴家,捅开了小灶再服侍姑妈一回也使得,左右汉子一年半载也不到我房里去,奴家也是闲人一个。”
杨氏姑母闻言连忙摇头笑道:“四奶奶真会说笑,如今阖府上下谁敢不敬你,听说我们这位亲家大官人最喜欢娘子整治的好菜蔬、调制的好汤水,这样巧手的娘子,又生的白净,哪里寻去?怎么反倒说夫家不宠爱呢。”
说的那孙雪娥满心欢喜,又应酬了几句方回房去了。
那杨氏姑母见她去了,因低低的声音问玉楼道:“这位四奶奶敢情是通房大丫头出身,怨不得往日里常听说你汉子不到她屋里,难得倒也好个模样儿,虽然比你次一等,倒也生的白净面皮、娇小玲珑的惹人喜欢,怎么就笼络不住你家汉子……”
孟玉楼闻言笑道:“姑妈不知道,这孙雪娥姑娘原是我先头大姐姐陈氏奶奶的陪房,爷不常往她房里,是怕睹物思人……”
杨氏闻言点了点头道:“如今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也是少见,怨不得他委屈了你,你倒不肯十分与他恼了的。”
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当日姑妈命薛嫂儿一日三遍的来说亲,又在奴家面前保下这西门大官人千好万好的,只说这样的人家不嫁,还嫁谁去?我因拗不过你老人家,也只得匆匆过门儿了,如今倒说我……”
一席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倒说中了杨氏心中真病,原来当日那孟玉楼的先夫伸腿儿去了,这杨氏姑母原是赁着臭水巷间壁的一处小院儿居住着,她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身边男花女花都无,如今见大侄儿死了,她又是杨家正经香主,心中也有私心,想搬到这小侄儿家里养老。
当日先夫在时,玉楼好心,因说小叔子尚且年幼,如今他弟兄两个父母双亡,暂且不好分家,一来旁人看着不像,二来也不放心小叔子杨宗保一个人分房单过,只怕市井之中的子弟带累坏了他,是以两房并不曾分家,如今杨氏既然意欲过来养老,这玉楼的地位也就尴尬起来,因暗暗地撺掇了官媒,说自家有一位大奶奶要嫁人。
那薛嫂儿原是吃这碗饭的,听见有了生意如何不爱,白眉赤眼的就往玉楼闺中撞进去,这一瞧直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还道是姮娥步月仙子临凡,怎生得这般好的模样儿,因整日里卖花儿为名,只在玉楼闺中没话找话的闲坐,一面撺掇这位嫠女嫁人。
那孟玉楼何等聪明人物,早已知道杨氏姑妈的意思,因想着自己与先夫成婚几年,虽然百般得宠,家中并无姬妾,只是夫主是个行商,常年在外跑船,夫妻两个一年也见不上几面的,是以成婚数载不曾修成正果,并没留下一男半女,自己娘家也是人口凋零,若是守着灵位虚度了青春,只怕晚景凄凉终身无靠。
二来小叔子杨宗保如今虽说年幼,说话儿就要到了志学之年,叔嫂一间房住着,旁人能不说闲话么?想到此处,又知道杨氏姑妈对她家这小院儿早有垂涎之意,自己不如趁此机会退步抽身,寻个殷实人家重整蝉鬓,再逞窈窕,另觅夫主,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那官媒薛嫂儿,方说成了如今这家人家儿。
如今杨氏姑妈听见这话,知道玉楼也不是埋怨她,因哎哟了一声笑道:“我的奶奶,谁养的你恁般乖?如今倒派起老身我的不是来,若不是当日老身做主,如今能有这样美女才郎、两全其美之事?你倒不知足了。”
玉楼闻言笑道:“奴家并不敢说姑妈,是您老人家多心了,只是世间自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紧相连,如今爷虽然跟我好,只是他家中妻妾众多,他又是个极多情念旧的纨绔公子,就算心里无情,到底也要各处应酬,倒不如你侄儿当日在时,满心疼我,一心一意相待,可见世上之事,从来都是难以两全的……”
因说着,也触动杨氏情肠,娘们儿携手掉了几滴眼泪,还是那杨氏率先笑道:“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今儿原是大官人置酒款待我们娘们儿,倒伤心,快别难过了,咱们也散了罢,回你屋里睡去。”
孟玉楼答应着,因命小鸾领着自己的小叔子杨宗保,往西门庆平日里歇中觉的小书房里睡去,不拘哪个小厮,派一个上夜,服侍小官人起居,自己因领着姑妈往三房中来安置。
两个都吃了酒,一时还不曾睡的,那杨氏梳了晚妆,与玉楼对面炕上坐着,因笑道:“老身记得当日大娘子出门子的时候,把你家中一张南京金漆描画拔步床陪了过来,如今这样精致的金闺,配上你这金娘子,若是再有那一张牙床,可不是两全其美么,如何不见摆出来?白放着又可惜了。”
孟玉楼听了这话,轻摇螓首笑道:“再别提起那一张拔步床了,当日我过门儿不到一个月,正赶上府里大姐儿说人家儿,原是聘给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陈家的,因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