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许多年前,一个能在这个世界行动自如的恶魔固然是危险的,却也不是什么十分严重的问题,因为越强大的恶魔,能停留的时间就越短暂——它们会被这个世界本身所排斥。
然而现在,他们却很难确定,像曼妮莎这样的恶魔能停留多久,毕竟,无论是伊森口中的靡耶提,还是伪装拉瓦尔的那个幻魔,都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它们是否有返回地狱?谁也不知道。
被破坏的规则,已经无法再束缚它们……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沉默之中,拉瓦尔略显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埃德冷静下来,却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如果是她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为什么要由您来召唤她?”他问,“让圣职者掌握她的真名,对她而言,不也是很危险的吗?”
“我也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拉瓦尔回答,“首先,我们所得到的名字,与代表本源的‘真名’并不是一回事,它固然有约束之力,却并不能控制一切。另外,召唤一个像曼妮莎这样的恶魔,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和各种珍贵的材料,如果能借助他人之手,又何乐而不为?最后……也是我最担心的,甚至,是我今天将你带到此处,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
他的手无意识地紧握,像抓着他并未携带的法杖。
“这世上没有任何秘密能彻底隐瞒。”他说,“几十年里我们不停地召唤恶魔,我自己知道其中的原因,却并不曾告诉其他人。连我们自己的圣职者都难免心生疑虑,又何况外人……关于这件事的各种传言,一直都是笼罩在安都赫神殿上的,无法驱散的阴影。从前我能用神殿,用我自己的威望将其压制,可现在,我曾赋予重任的牧师背叛了神殿,而我,失去的亦不只是力量。”
普通人并不会知道他曾被恶魔俘虏和取代,但其他神殿迟早会知道,倘若被敌人当成武器,伺机而动,情况则更加糟糕。他曾拥有的声望和地位再不能恢复,而他们这几十年最大的发现,其重要程度,却需要尽量弱化,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但这样一来,在旁人眼中,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就根本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险,那么,他们真实的目的,必然会被怀疑。
拉瓦尔召唤了曼妮莎,且毫无所得,这一点,就像是在快要崩塌的高塔上,砸下最后一块石头。
“这种时候,我倒是更加佩服肖恩。”他苦笑,“他承受了那么多,也失败了不止一次,却依然能站得像柄不会被折断的剑……像是永远也不会被击垮。”
而他,却已心力交瘁。
“……其实,”埃德说,“您可以说出您得到的预示。”
神的预示,即便是现在,也依然有着足够的分量。即使那预示会让斯科特,甚至伊斯,承受更多的怀疑和忌惮,但如果那是事实……是否也不该再隐瞒?
“所以,我告诉了你们。”拉瓦尔回答,“可它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一直在考虑这个……这些年来,我是否过于沉迷于这一点‘预示’,过于执着地想找到答案,反而忽视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我们收敛了太多的财富用于此处,却对最普通的信徒的困苦置若罔闻,让他们在绝望之中转而追随另一个神明……他们本该是我们最坚实的基础。而我,专注于那一点渺茫的‘真实’,却忽视了他们,甚至连徘徊在脚边的毒蛇都没能发现。”
他所犯的错,他所走的歧路,他很清楚,会有很多圣职者,明知其中的危险仍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去。所以他宁可把选择的权力,交给没有信仰的人——他们会有更加冷静的判断。
“事情也没有那么糟啦。”埃德试图安慰已难掩失落的老人,“记得回来的路上那些向您行礼的人吗?”
拉瓦尔看着他,不知道是该为他的天真而叹息,还是该为他的乐观而欣慰。
“安都赫神殿在安克坦恩占着绝对的优势,所以如今局面的确还算安稳。”他说,“但当面对更多人的质疑时,神殿新的领导者,或许会需要一点支持。
“新的领导者?”埃德不安地反问,尽管他已经知道那是谁。
“奈杰尔·洛维。”大祭司失去光彩的眼中也有了一丝隐隐的笑意:“他看起来又冷又硬,不近人情,但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应对方式……神殿里的确有力量比他更强,或比他更有资历的人,但恐怕只有他,才能在如今这样的重压之下,一如既往地大步向前。”
——且依然瘫着一张不高兴的脸。
想到那张脸,连埃德的嘴角都忍不住翘了翘。
“但他也同样有可被攻击之处。”拉瓦尔说,“他失踪的那段时间……有些事,即使是对我,他也不曾透露。”
“可您依然相信他,不是吗?”
“因为他或许比我更明白,对一个圣职者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拉瓦尔坦率地回答,“他仰望神明的视线虔诚却清醒……他在贵族之中名声不显,可在巴拉赫外许多偏远的村庄,他是那里的人唯一认识的牧师。”
他们是诸神的仆人,也是引导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