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所见的天空如黑色的丝绒,缀满无数星辰,璀璨的星河横过头顶,与水中倒影相连,星光流动,辉煌灿烂,摄人心魄。
斯托贝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有短暂的一刻,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
在原本的世界里,根本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尼奥城就在海边,他无数次地看到过落日沉入大海,漫天繁星荡漾在黑色的海面。他以为那已经足够壮观……可现在想起来,那个世界的星空就像贵族花园里刻意修饰过的花朵,错落有致,美丽中带着几分矜持,此刻所见的星空却是春日繁花怒放的荒野,杂乱无章……亦如生命本身般狂野而自由。
——如果这才是真实,或许他不该阻止。
有一瞬间他脑子里掠过这样的念头,随即又对自己微微摇头。错误的方式不会带来正确的结果,何况人类存在不过数千年,连对自己身处的世界都所知甚少,一旦暴露在更残酷的规则之下,面临的或许只有毁灭。
不过……他也未必能阻止什么。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根本没什么头绪。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更仔细地观察脚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渐渐发现其中的规律。从出现到消失,那些一圈圈散开的涟漪遵循着某种固定的节奏。它们的边缘彼此相接却永不交错,让他想起几年前一个远航归来的朋友送给他女儿的礼物。
那是一只金属制的小鸟,虽不能飞行也不能唱歌,却能扑扇着翅膀跳来跳去,动作不算灵活,却也笨拙有趣。更奇妙的是,那并非魔法——他好奇地拆开看过,小鸟体内有精巧的齿轮彼此契合,一个带动另一个,一旦上紧了发条,就能不知疲倦地扑腾上好一阵儿。
那时他就想过,这其实与法师们平常使用的,较为复杂的法阵颇有相通之处……那是另一种魔法,甚至更容易被掌握。
他拉回自己飘远的思绪,定了定神,随着脚下的涟漪走向所有波动的起始之处……或终结之处。
在他身后,弗尔南交给他的两个法师,一个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一个沉默地留在原地。
斯托贝尔无法判断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它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但事实上,它又不过存在于一个水晶球之中。
天与地是一样的……整个世界是一个圆。站立不动时还没有太强烈的感觉,没走多远他便隐隐有些头晕目眩,却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他甚至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并不是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正确的位置,倒是十分怀疑自己正在晕头晕脑地转圈。
但有薄薄的雾气在他眼前升起。
他眨了眨眼以确定那不是自己眼花——薄雾之中,一个白发披肩的少女的影子,渐渐清晰。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他恭敬地躬身行礼:“……圣者大人。”
他小时候见过她——她是桑托的朋友,虽然那时她已经是个身材微胖,笑容慈祥的老人,但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是这样的白发蓝眼。
“欢迎。”向四周飘散开来的声音袅袅如山谷中的回声,有着令人意外的活泼,“不管你是谁,能来到这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的安排’?虽然我并不怎么相信命运,世上的种种巧合也还是挺有趣的。即便是意外,你能出现在这儿,总有什么原因。”
斯托贝尔惊讶地抬头。
“我跟桑托一起创造了这个地方,”费利西蒂眼中带笑,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站在这里跟你啰啰嗦嗦的本该是他,可他太害羞了。”
斯托贝尔的神情有些僵硬。但他很快想起来,如果传说没错,费利西蒂的年纪比桑托还要大上许多……那个温和睿智的老法师,在她眼里大概也只是个孩子。
“好吧,说实话,桑托觉得如果能有人来到这里,该知道的事总该都知道了,但我呢,觉得多少得给你们留下点提示,谁知道我们死后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么,如你所见,这个世界自成一体。它并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之中,却是大法师塔真正的中心……”
费利西蒂的语速有些快,斯托贝尔只能聚精会神地听着,渐渐明白过来,他眼前不过是一个残留的影子,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她并不能看见他——无论来到这里的是谁,她都会出现,带着同样的表情,说出同样的话。
“如果你是个法师……当然,你必然得是个法师才能进入这里。也许你们现在已经有所察觉,魔法之源……你们的魔法之源即将枯竭,可是,瞧,‘魔法’并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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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不会消失。”
维罗纳伸手抚过那行字。银杖哈罗德的字迹就像他本人一样个性鲜明,每一笔都有种刀锋般的凌厉。但那种过于强悍的性格,事实上伤人亦伤己。作为哈罗德唯一的弟子,他并未享受过多少温情——他所面对的从来都只有各种严苛的要求。
可他依然是他所敬畏的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觉得哈罗德才是创建大法师塔的三位法师之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塑石者桑托的名声更为卓著,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