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罗盘做得十分精致,可以当做吊坠挂在胸前。金色外壳浅浅地刻着一条扬起风帆的三桅杆船,打开外壳,蓝色表盘上细细的银线标出精密的刻度,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还各嵌了一颗极小的无色宝石它价值不菲,但让它变得独一无二的,是紧贴在黑色指针上,那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细线。金色符文盘旋其上,若隐若现,符文中心半悬着一点针尖大小的暗红,此刻正微微颤动。
埃德派人送来这个罗盘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解释。斯托贝尔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他让一个装饰多过使用价值的罗盘,变成了一件可以追踪某个特定的人的魔法物品……用来寻找他的父亲被摄取的灵魂。
斯托贝尔是个法师,对牧师的法术却也有所了解。以他所知,牧师法术中并没有这一种……它很有可能是埃德自己创造出来的,甚至是在得到亡灵书的启发之后。
这样犹如直觉般的领悟和创造能力简直有些可怕。斯托贝尔也见过许多被赞誉为“天赋极高”的年轻人,却没人能像埃德这样……任何法术本身都是精妙而复杂的东西,埃德却似乎总能在其中找到最简单而直接的道路。
他运用魔法的方式既不像牧师,也不像法师,倒是更像他的朋友,那条生来就是魔法生物的龙。“施法”对他而言,已近乎本能,而非需要磨练,小心掌控的技巧。
这实在令人嫉妒即便是斯托贝尔这样并没有太大野心,性情平和的法师,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妒意,却也由衷地庆幸,至少他不是埃德的敌人……甚至,或许勉强能称得上是朋友?
他赋予的信任让斯托贝尔压下了心底的一丝阴暗,抬头望向浓黑的夜色中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小岛。
希望他不会令他失望。
雨还没有落下来,连风都似乎弱了几分。凝滞的空气里带着浓重的水腥气,翻涌的乌云间滚过隐约的雷声,声音不大,却轻易盖过所有的喧闹,沉沉地震动在所有人的耳边和心上。
有经验的航海者都会知道,这一场风暴会极其惊人……虽然在这样初秋的季节来得实在有些突兀。
又一条船缓缓驶入码头时,并没有太多人在意。这样的夜晚,即使无意在岛上找点乐子,错过了虹弯岛,只能在这里躲避风暴的船只也不在少数。
奈图瓦岛的码头其实极其简陋,却也总好过漂泊在海上。
片刻之后,从船上下来的水手带着兴奋与不安东张西望,渐渐散入拥挤的人群里。
一些视线有意无意地追随着他们。这里有着不成文的规则,对初访者反而会更加友好……却也会更加警惕。但无论如何,那总是更……“有趣”的对象。
但惊呼声从码头边响起时,更多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望塔上,看守者几乎探出半个身体。波涛起伏的海面上,他能清楚地看到那条直直冲向码头的船,像是失去了控制……
不,它冲得极快,如飞鸟或银鱼般急掠而来,似乎丝毫不受海浪与风的影响它并未失控。
还未吹响的号角放了下来,原本慌乱地准备避开的船只亦不再急着转舵。那飞驰而来的帆船,显然是由魔法操纵的。
从走出船舱到踏上岸边,站在辉煌的灯火间,斯托贝尔镇定地迎接着各式各样的眼神。他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制作精良的法袍和他沉稳的气质,都和这个充满混乱和欢愉的地方格格不入,可他并不在意,只是从容四顾,似乎并没有确定的目标,又似乎胸有成竹。
不远处的酒馆门外,一个瘦高的男人靠墙站着,不紧不慢地用一柄匕首刮着自己的指甲。他胡须杂乱,肤色黝黑,额头上有几道并不醒目的伤疤,看着法师的眼神带着鄙夷……也带着畏惧,就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
他们畏惧着法师强大的力量,却也喜欢嘲弄他们的装模作样。但即便是一个孤身而来的法师,他们也不敢轻易招惹。
法师拉起了兜帽,遮蔽开始落下的小雨。他缓步走向西北,许多人窃窃私语,一些人悄然离去。酒馆外的男人收起匕首,眯起了眼睛。
风声呼啸,雨瞬间大了起来。
整个奈图瓦岛,热闹的也只有靠近码头的那一片。走过错落的木屋,向西而行,当人声和灯光都消失在风雨与黑暗之中,周围便瞬间荒凉如无人之地。
灰黑色的火山岩上寸草不生,坚硬湿滑,顶着风雨行走其上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不得不从温暖的火炉边离开的男人低声咒骂,攥紧了手中柔柔的一点光明,照亮脚边的一小块地方,一步也不敢停。
这见鬼的天气让他们大多数传讯的方式都不再可行,除了徒步去报信,他也没什么别的主意尽管传送消息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但如果他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天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他攀过一个小小的山坡,停下来喘了口气。风更大了,雨点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脸上。他应该留意是否有人会跟踪……这会儿却觉得那毫无必要。
另一座更高的山坡就在前方,黑暗中像一只蹲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