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太多了。”佩恩淡然回答。
“难道你比我更了解那个老家伙?”“卡奥”微微皱眉,“他分明一直很啰嗦,如果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更是没办法让他闭嘴。”
“可他在外流浪了许久。”佩恩的视线从那张保持着原状的脸上滑过,又带着厌恶收回,“他的精灵语原本带一点口音,回到格里瓦尔之后才纠正过来……却又永远说得过于准确。”
完美得无可挑剔……却少了一份随意和自然。
“卡奥”安静了片刻,轻轻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她说,“是我大意了……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细心。”
那不属于她的形体微微抖动起来,像一层凝结在她躯体上的雾气般散去,现出她仍如少女般窈窕而挺拔的身形。
海琳诺·流火歪了歪头,不掩好奇:“可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所有的精灵之中,能够让银叶王以“夫人”相称的并不多,能够进入无声之塔的,就只有她一个。
佩恩没有回答。片刻之后,海琳诺自己笑了。
“好吧。”她说,“总有些精灵对你死心塌地……而我最近的确不太小心。”
“这可不大像您。”佩恩不无讽刺。
海琳诺勾了勾嘴角,没能掩饰那一点压不下的恼怒。
“只不过……”佩恩垂下双眼,恍若不觉地改变了话题,“我没想到您会杀了卡奥……他难道不是一个很好操纵的傀儡吗?”
“是这样没错。”海琳诺并不否认,湛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可他胆敢威胁我。”
“我不知道他能拿什么来危险您……您的儿子吗?”
海琳诺惊讶地抬眼,笑容温和,甚至带着长者般的欣慰:“你知道的可真不少……你的叔叔一定会为你骄傲——虽然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佩恩的目光沉了下去。
“别担心。”海琳诺轻笑,“斐瑞一向很识时务也很有用……如果他像从前一样乖乖地站在一边,我不会拿他怎样……还有你,法兰蒂。”
沉默不语的精灵咏者握紧了手杖,紧绷的下颚显出柔和而清晰的线条。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海琳诺微微叹息,“如今的格里瓦尔……像你这样年轻还能有点野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只会唱歌跳舞的女精灵可实在不多。别因为一时的爱慕而昏了头,女孩儿……那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法兰蒂苍白的脸颊掠过一抹微红,眼神却依旧清亮而坚定。
“我知道我的爱慕从何而来。”她说,“那不是虚无缥缈的梦中之花。”
海琳诺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无论如何,希望我这样耐着性子像老卡奥一样跟你们啰啰嗦嗦,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传出任何你们想要传出的消息……足够了吗?”
法兰蒂紧闭双唇,不自觉地看了佩恩一眼。
“做好准备了吗?”海琳诺摊手,将视线转向帕纳色斯,“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尽管开口,我的孩子……虽然分离得太久有点难算,但毕竟我们身上都留着流火一族的血脉,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你母族的长辈。”
帕纳色斯看了她很久。
他依稀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母亲的样子……只是少了几分固执与严厉,多了几分骄傲与从容。当那两张面孔在恍惚中重叠在一起,他几乎能听到母亲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即便在生命即将结束时也不能放弃的执念:
“我的孩子……你注定为王……”
那声音逐渐远去……却永远不会消失。
“俄林……”他缓缓开口,“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海琳诺叹气,“穆雷杀了他——当他们面对和你们一样的选择的时候,那位衷心耿耿的精灵用尽一切手段也想要逃出去警告他的主人。而你的朋友……可实在有点心软。”
“……你会允许他逃出去?”
“为什么不呢?”海琳诺反问,“我可没有耐心把这位从不肯安分守己的王暗中扎下的钉子一个一个找出来,有人帮忙不是很好吗?”
“看起来您已经掌握了一切?”
“不,当然不是。”海琳诺摇头,“我从未能掌握一切……我也不需要掌握一切。”
她抬头望向那无数颗宝石点缀出的星空。
“我只是知道自己的位置。”她轻声说。
那一刻她虔诚而谦卑,仿佛只是一位会在星光下祈祷的,单纯的少女……却在周围越来越深沉的黑暗里,显得异常诡异。
收回视线时她的脸上已只剩下一片淡漠,那犹如面具般缺乏生气的冰冷,却或许是她最真实的面孔。
“开始吧。”她说。
漂浮的光点在她语音落下时再次旋转起来,似乎也因为等待得太久而有点焦躁。它们飞舞得不那么整齐,却更快,快得在精灵的视线中拉出一圈又一圈细长而明亮的丝线,又相互缠绕成流动的光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