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里亚并不知道那个词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们是朋友——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经历生死,一起做在其他人看来不合常理、异想天开的事,他们理所应当地该继续结伴而行,从不分离,也无所畏惧,为后人留下无数可供吟唱的传说……她曾经真的以为她可以。
艾伦总是觉得她的消沉是因为在白鸦的控制之下误伤了斯科特,她也一直以此来为自己辩驳,但在“你们”这个在此刻显得分外疏离的称呼冲口而出时,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或许并非如此。
冰层之下,裂痕早已存在许久,只是一直被她所无视——那是她不愿承认的自卑与彷徨。
艾伦并不常向她提起昔日的同伴们,无论是在断腿之前,还是在断腿之后。但她熟悉每一个人,即使是在她没有见过他们的时候。她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他们擅长做什么,有什么样的缺点……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不可缺少的。
失去那些同伴中的任何一个,艾伦?卡沃令人惊讶又昙花一现的冒险者小队,都不可能有如今的盛名。
娜里亚?卡沃却并不是不可缺少的。
她的剑术平庸无奇,她没有什么渊博的知识,也没有过人的智慧,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她很确信,如果精灵稍稍认真一点,做得绝对不会比她差。
她当然可以继续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经历各种冒险,但她不能忍受自己没有任何帮助,甚至有可能成为累赘……而在短期之内,她看不到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或许她该选择更正常一点的生活——像她曾经梦想的那样,开个小店,为她的朋友们保留一个温暖的、无论何时都可以回来的家。
那似乎是更好的,更适合她的选择,她却总有些隐隐的不甘。她已经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广阔与奇妙,那让她没办法再继续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的焦躁渐渐啃噬着她的灵魂,许许多多细微的挫败感一点点积累下来,在她心里死死地打成了一个结,而在解开它之前。她最好还是自己待着。
“是的。”她回答。埃德眼中的困惑几乎让她觉得有些恼怒——他爱着她,她知道,但他并不懂这些,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是被选择的……而她不是。
“你们。”她重复,让自己的回答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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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心不在焉目光茫然。娜里亚也依然在恰好的时间利落地抽出了烤盘。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刚出炉的红莓小甜饼看起来完美之极。娜里亚低头盯着自己的杰作发了好一会儿呆,又看了看长桌上铺着的那一堆,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啊,是的,她至少还可以为她即将出发的朋友们准备点干粮。如果埃德准备把他们传送过去的话……不知道伟大的精灵王有没有兴趣尝一尝人类粗糙的食物?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那只会让她更加沮丧又愤怒。但如果她能够像控制火候那样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无用了。
她怔怔地托着烤盘站在那里。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在她的眼皮底下连偷了好几块小甜饼,她才无奈地抬起头。看着泰丝亮闪闪的琥珀色眼睛。
“不烫吗?”她问。
泰丝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摇着头,跳起来坐到了桌面上。
“如果你是来劝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的话……”娜里亚没精打采地放下烤盘,“还是别费那个力气了。”
“哦,我什么时候劝过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泰丝委屈地撇嘴,“我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怎样,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甜心。”
她靠过来蹭蹭她的肩膀。
“当然,如果你其实想要被说服,或者想要被阻止的话。我也很乐意为你扮演那个语重心长的角色的。”她挺起胸膛,庄重地坐得笔直——嘴边还黏着没蹭干净的饼干屑。
即使满怀心事,心情欠佳,娜里亚也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叹息着回答。在泰丝毫不矜持的咀嚼声里低头收拾着烤盘里剩余的小甜饼,“我不是你,泰丝,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毫不犹豫,也从不退缩……”
“……我很想说。‘噢,是的,我就是这样!’”泰丝拍拍手,叹了口气,“但是很可惜,甜心,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棒……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现在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战士,清白又正直,头顶上圣光万丈,人人都为我欢呼——或者是一个了不起的歌手,精灵们都会为我赞叹不已,国王和贵族会争相邀请我到他们的城堡里,在最隆重的宴会上演出……”
“……真的?”娜里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怀疑地问,“歌手?”
她听过泰丝唱歌……那已经不是用“五音不全”就可以形容的。
“当然!”泰丝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清清嗓子,似乎立刻就准备放声高歌。但转瞬之间,她的神情微微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