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布鲁斯家之前,寇米特去看了那块被鲜血覆盖的礁石。
那地方有些偏僻,但仍在围墙的保护之内。潮水冲掉了一些血迹,剩余的部分变成了黯淡的黑红色,并不十分醒目,阳光之下蒸腾出隐约的腥气,却已经很难再从其中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寇米特抬头看向还漂浮着冰块的马哲兰湖。打渔的船只零落地散在广阔的湖面上,最远的看起来小如虫蚁,模糊难辨。
在这样的湖上寻找一艘失踪的小船并不容易……在这样的湖中寻找两个不知死活的、失踪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塔布里斯声称没有他的允许,即使是村中的渔船也不能靠近对岸山崖下狭窄的浅滩,山崖上的守墓人更不会随意让人进入山洞,哈利亚特对此却不以为然。
“如果我们不能去那儿看看,他们想说什么都可以。”他愤愤地说,“即使摩姬的家人每天都在去看望她,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寇米特不禁微微摇头。
哈利亚特的勇敢毋庸置疑,但把自己当成神的战士之后,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变得更加宽容和谨慎,反而日渐傲慢……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是不是发展得太过急躁?——牧师不由得开始反省。
但他们拥有了一个圣者……一个拯救了鲁特格尔的圣者,即便他们想要像从前一样低调而从容地,一点点在山林之间扩大自己的影响而不引起更多的注意,也已经不可能了。
而这对他们来说到底是福是祸?那是寇米特无法回答的问题。
布鲁斯家并不是临湖而建,而是在一片坡地之上,晾晒在屋外的兽皮证明这家人更倾向于狩猎而非打渔——那大概是因为他们有着三个正当壮年的儿子。
接待他们的是布鲁斯家的大儿子罗杰的妻子格瑞塔。正如哈利亚特所预料的,布鲁斯家的兄弟们并不在家中。他们的父亲巴里一早便带着三个儿子驾船驶在湖面上盘旋,希望能找到失踪的摩姬。
哈利亚特看了寇米特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敢说什么——但寇米特能听到他没有出口的那一声:“瞧!”
牧师没有理他。
他语气温和地与那神情紧张的年轻妇人随意攀谈,知道摩姬的母亲就抱着最小的儿子坐在另一个房间里。甚至能听见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那正为女儿忧心的母亲不愿露面,他也不会强求。
格瑞塔话说得很少,但寇米特能从她闪烁的言辞中察觉到她的不满——更多的是对摩姬的不满,仿佛是她的美貌招致了这一切的麻烦。
他并没有等上太久。布鲁斯家的孪生兄弟比父亲和哥哥更早回到了家中,而他们显然一无所获。
虽然一开始似乎有些警惕甚至敌意,但中年牧师的诚恳很快换得了同等的尊敬——甚至一丝畏惧。正如他所预料的,即便不是耐瑟斯的信徒,普通人对牧师有着本能的敬意。他们的确对伊诺克有些不满。但绝对不可能是杀害伊诺克的凶手,虽然也怀疑是伊诺克带走或者伤害了摩姬,对他的指责却比老村长已经足够含蓄的表达还要小心翼翼。
并不需要什么法术,寇米特便能确定,至少这两兄弟并没有撒谎,在压抑的愤怒之外,他们更为那一晚没有发现摩姬的离开而懊恼和自责。
大概是为了和孪生哥哥杰诺德区分开来,小一些的弗莱彻留了一头披肩的长发,性格也比哥哥要直率。大半的时间都是他在讲述,杰诺德则偶尔补充两句。
仔细的询问之后。寇米特意识到伊诺克显然是真的对这家的女儿着了迷。
如果只是献献殷勤也就算了,年轻的牧师很认真地向摩姬的父母提出了婚约,并理所当然地认为摩姬对此毫无意见甚至充满期待……但问题是,摩姬已经有婚约。她喜欢的年轻人在朋友的怂恿下去了卢埃林,为国王而战。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已经有骑士的称号……
布鲁斯家的人并不想得罪一个牧师,却也不想得罪未来的骑士——带他离开的人是国王陛下的近卫的表亲,“成为骑士”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的梦想。
更重要的是,与并不怎么英俊的“牧师大人”相比,摩姬显然更喜欢她从小就熟识的未婚夫……布鲁斯家的人也并不喜欢伊诺克那仿佛施舍般的态度。
“谁也没有要赶他走。” 杰诺德告诉寇米特。“我们只是把事实告诉他了而已,牧师大人是自己要离开的……我想他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寇米特只好苦笑——这的确是够尴尬的。
那么在尴尬之中是否会生出羞愤,并且强烈到让一个身为牧师的年轻人伤害他喜欢的女孩儿……寇米特忍不住按按额头,他已经过了会为爱情而冲动的年纪。但也知道那并不是不可能的。村民们的猜测显然也有合理之处。
唯一的疑问是——他之前也已经确认过——那户半夜被惊醒的人家,十分肯定他们听到的是男人的惨叫。
而摩姬据说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总不会是她杀了伊诺克,还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把他的尸体拖上了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