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黑发老者逼问,宫胤只是沉默,半晌,指尖轻弹,落子声音清脆,“着!”
黑发老者一愣,低头看棋盘,半晌长叹一口气,“趁虚而入,围城打劫,你又赢了……说这样的事,你还在专心下棋,你一生,就没有分心或心神波动的时候吗?”
宫胤将棋子收起,黑白子落于青玉罐中声音清脆,他语声很轻,却在琳琅脆响中分外清晰。
“有。”
“为谁?”
他默然,指尖在光润的棋子上摩挲,想着那人的肌肤,也如这玉子一般,光润洁白,今日相见,近在咫尺,有那么一霎,他险些丢掉了手中笊篱,从烟气中探出手去,抚一抚她已经消瘦的肩。
他垂下眼,浓长的睫毛下阴影淡淡。
“那个寻你的女子?先前站在明珠身边的那个?”黑发老者眉宇间有阴霾之色,“你该知道,作为龙应世家新一代主事者,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问话没有回答,宫胤在不紧不慢地收拾棋子,龙翟看他神情,便知道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而且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结束。
龙翟微微皱起眉。和宫胤相处一年,他也知道这久别重逢的侄子是个什么性子,足够坚毅也足够睿智,不动声色间谋划周全,否则他也不会放心以整个龙应世家相托,但这样的天生领导人物,也多半心志坚决,决定的事情不容他人置喙,明珠的事情,他已经说过多次,明摆着宫胤宁可自己慢慢恢复甚至恢复不了,也绝不会接受这盏已经等了他二十多年的药盅。
然而龙应世家凋零至此,需要恢复元气,需要继续繁衍,需要重现当初第一世家的荣光,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最为强大的家主,宫胤坚持不肯接受明珠,影响的不仅是他和明珠,还有整个家族。
宫胤不能恢复,就不能解去全族的毒,难道龙应世家,要因为他对那个女子的坚持和痴情,再次堕入永恒地狱,断子绝孙吗?
黑发老者看着宫胤淡然眉眼,那般从容神情,暗含着的却是不容动摇的权威,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远处,那群子弟们去送抓来的人质了,不过他们和宫胤都不知道,在那群公子哥儿身上,他已经留了给明珠的记号。
他相信,当明珠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她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
景横波独自站在山坡上,迎着风。
黄昏的风湿润润的,扑在发上微凉,远处的天色淡青微黑,今夜一定有雨。
宫胤现在在做什么?和那群人在一起吗?那群人是他的家人吗?他那样不染人间烟火的人,竟然会在闹市之中摆摊,真是难以想象。
此刻天阴欲雨,他们已经收了摊,该是吃晚饭的时辰了,她想着,或者在客栈,或者在民房,那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淘米做饭,围炉而坐,宫胤坐在中间,眼前蒸腾着饭菜的香气,身边是亲人被炉火映红的笑脸。
这么想的时候,她隐隐作痛的心,似乎便得了几分安慰——如果他没有健康,没有她,她愿意他有亲人陪伴,以作补偿。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并不快乐吧,殚精竭虑,日夜思谋,没有一天真正从容温馨的日子,现在和家人在一起,也许更适合他,但愿亲情的温暖,能焐热那颗千疮百孔,受尽风霜的心。
这么一想,那种排山倒海的懊恼和失望便淡了许多,她本有冲动,此刻亮明身份,点齐所有人手,潜入临州,一家一家地寻找,直到找到他为止,然而心里明白,他若不想见,她便找不见。
那便将路继续走下去吧,宫胤,我在路上,我在行走,你若在身侧,请你好好看着我。
景横波三口两口扒完自己手中已经冷掉的饭,她原本吃不下,不过今晚需要体力。
她下了山坡,向营地走,随手抓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士兵,道:“今晚要下雨,临州那边可能有人来劫人,和总队长说一声,请大家做好防备。”
望望天色,她又道:“可能还会有禹国军队参与,会是一场硬仗,一定要小心。”
那士兵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很不友善,景横波扔下他往外走,她还要去查查四面是否有军队掩藏。
今天在临州集市遇见的那个禹公子,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可能是禹国王族。
临州是禹国边境城池,轻易不会出现王族,联想到之前发现的禹国对耶律世家的支持,这位禹公子的来意,可就很清楚了。
禹国毕竟还属于帝歌之臣,来自帝歌的流放犯押送队伍,事先已经做过通关,任何国家部族都不能阻碍,所以禹国王子就算打算帮耶律世家救回他们家的大公子,也不会明目张胆,应该会有一支秘密军队,就在临州附近。
她匆匆离开,那个士兵因为还有任务,也因为对她没好感,并没有急着把她的话告诉队长蒋亚,等他终于有空去说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蒋亚已经照常安排好了夜间的守卫,听说那个关系户说今晚有人来袭,不屑地冷笑一声,再听说禹国军队也可能来袭,冷笑变成了大笑。
“开玩笑吧,说耶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