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一锅粥,都挤到了景横波的脑子里,左右还有人拉住她不放。
伊柒拖住她手臂,“咱们走,你可不能承认是他小妾。”
右边耶律祁按住她肩膀,“七杀用意不明,你少和他们接近,和我走!”
那边赵士值大喝:“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一个都走不了!我一定要把这个贱人碎尸万段——”
那边景横波大喊:“放开我让我走——小心!”
她头一抬,骇然看见对面人群忽然射出一抹冷电!
逗比们精神振奋,立即闪身护到她面前结成人墙,其中一个家伙兴奋过度,大喊:“护驾!护驾!”
……
景横波脑中嗡地一声。
四面忽然便静了。
那大喊的家伙嗓门特大,口齿清晰,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护卫们目瞪口呆。
帝歌署官员瞪大眼睛。
亢龙分卫指挥脸色一变。
哭喊的小姨子们一傻。
听闻母亲死讯由人颤巍巍搀扶来的少爷,眼睛一翻,又晕了。
所有人呆了一瞬,齐齐转头看赵士值。
赵士值脸色难以形容,由白到青由青到红,最后变成猪肝紫,勃然的怒气从他眉宇间弥散,连眼角都在微微抽动。
他转头,看了看亢龙那位指挥使,在场众人中,他是最可能认识女王的。
那指挥使只分管西歌坊这一处的治安,没有参加过百里迎王驾,也没有参与过上次琉璃坊的事件,但当日迎驾大典,他曾远远值守,对景横波有印象,先前隔着院子和烟火没看清人,再说也没可能往女王身上想,此刻仔细一看,脸色十分难看地点了点头。
景横波叹口气。
真是成也逗比,败也逗比。
现在怎么办?
一旦自己身份暴露,眼前纠纷是暂时解决了,但后续影响比眼前纠纷糟糕多了。
“原来是女王陛下。”一片寂静中,赵士值终于开了口,躬了躬身,声音古怪,“久闻陛下之名,今日终于得见天颜,真是微臣之幸。传闻里陛下刚烈勇毅,行事决绝,如今看来果然不虚。闹市先杀亢龙都督之子,如今入府再杀微臣之妻,当真好心性,好杀气!就是不知微臣之妻,不过是深闺妇人,不曾见过陛下也不曾得罪陛下,如何就惹陛下不快,引来杀身之祸?”
景横波看见对面亢龙军的指挥使眼底隐隐敌意闪现,暗骂赵士值果然老狐狸,一句话就把亢龙军拉入阵营,挑起了旧恨。
“你夫人不是朕杀的。”她坦然道,“虽然她强抢女官,意图侮辱,论罪也不轻,但要杀也是刑司来杀,不值得朕脏自己的手。”
“呵呵。”赵士值冷笑,“杀了人,还要栽上罪名。贱内何辜,身后还要遭此对待!”
他声音悲愤,四周人都有同情之色。那一堆蜘蛛精小姨子乱七八糟哭喊起来。
景横波操起袖子,看向人群,道:“真凶一定还在,让朕给你们找出来。”
“真凶就是陛下吧。何须费心再找?您身边想必也有愿意为您而死的死士,您随便一指,自然有人替您认下。微臣虽然愚钝,这层道理还是想得通的。”赵士值唇角一抹讥讽的笑,忽然一侧身,让开道路,道,“无论如何您是即将继位的女王,微臣算是您的臣子,微臣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拦驾,您请。”
耶律祁脸色一变,景横波眯起眼睛,逗比们得意洋洋欢呼,“就知道你小子怕了吧。”
“但是!”赵士值好像没听见七杀师兄弟们的欢呼,厉声接道,“就算陛下为我大荒之主,也不能滥杀无辜!微臣老妻虽是一条贱命,也不能就此枉死家中!微臣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替老妻寻个公道!陛下,你且等着我大荒文官,集体弹劾吧!”拂袖,转身,昂头,老泪纵横。
纵欲过度的中年男人,此刻昂然而立,凛然正气,无限光辉,众人唏嘘感叹,同情敬仰,看景横波眼神越发古怪,蜘蛛精们扑上去抱住他袍角,感动大哭,“姐夫!多谢您不畏强权,替姐姐申冤!”
伊柒:“恶心!”
七杀师兄弟:“好演技!”
耶律祁:“你们闭嘴!”
景横波:“你们都闭嘴!”
景横波此刻也觉得恶心,好比吃了一斤虫。这赵士值当真是个政客,油滑敏捷,这是明摆着要拿夫人之死大作文章,好邀得他人同情敬仰了。今天他看似放过自己,其实马上就是更狠一击。传出去就是“女王闯入臣下府中,因为口角擅杀二品诰命,赵大人恪守臣下本分,先让女王出府,再一身正气,上书诤谏,力抗强权,风骨凛然……”
可邀得他人尊敬,可获得文官一心,可博得政治光彩,可趁机发难于国师,进可攻退可守,然后光鲜回家,接收夫人私产,再娶年轻美妻。
好算盘。
所以他不会允许她找真凶,所以他一口咬死她就是凶手。
今日出这门容易,后续必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