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楼。
天sè将晚,整个临江楼所在的这条大街上。从头拥堵到了尾巴。
狭窄的巷道上,拥挤着各sè马车与软轿。正是六月的天,天气酷热难耐。松江这地方又临海,空气潮湿异常。
不论是车把式、轿夫还是小厮杂役,无不汗湿前后襟。xiong前与背后湿了老大的一片。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有的径直脱了,穿着小褂,白手巾搭在肩膀头,靠在墙根底下朝临江楼的三楼眺望着。
靠墙的道路早就挤满了各sè车辆,而巷口的两端还不断地往里塞着。天热火气也大,抬轿子的轿夫一个牟鼻孔冒火,只是嚷嚷着:“让开让开!没瞧见是城东张老爷的轿子么?”
挡住去路的也不客气:“张老爷算什么?咱们可是王老爷的手下!
我家王老爷跟知府大人可是莫逆之交,这松江府哪个不知道?”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后来者身世比不上对方,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轿子里头的老爷急吼吼地提着衣炔往临江楼就跑。
而刻下的临江楼门口,早已经人满为患。
几名黑西装的安伯瑞拉保镖,如同门神一般站在门口。有请帖的,赶忙将请帖那将出来。保镖审核之后,才微微点头,将其放了进去。
而更多的人,手里头根本就没有请帖。只是一个劲地跟保镖说情。
六小兄弟这位可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张老爷!也是赶巧了,昨日我家老爷出门,没接到请柬这可不是有意怠慢,我家老爷的的确确出门了,今儿一早刚回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有几个年轻的世家子,火气旺盛。跟保镖说不通就要指挥着家奴往里头硬闯,随即被来自头顶上的冰冷枪口给吓退临江楼的二楼回廊之上,赫然立着几名荷枪实弹的保镖。枪口低垂着。一旦有情况立刻举枪瞄准。话说吴灵玉这小子训练的雇佣兵水平不见得如何,但一个比一个有范儿!
冰冷着一张脸,不芶言笑。大墨镜罩着眼睛,笔ting的黑西装。且不论身手,单单是这气度就值回票价了。往出去一带,绝对的有面子。
这会儿的临江楼里头,宾朋满座。大家伙都是松江府的大户,不是看着眼熟就是点头之交。三两句话一说出口,拐着弯总能套到一些关系。
三楼本是清静之所,原本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刻下包间的屏风早就去了,大厅里也摆上了桌椅。小百号的士绅、富商齐聚一堂,或高声喧哗,或窃窃si语。整个三楼闹腾腾一片。
赵广德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就坐在大厅里。面南朝北,正对面摆着一方长条桌。上头méng着红sè的绸子。几个婢女忙前忙后的布置着,依稀见得那个澳洲婆子的贴身婢女月娘。小丫头分明就是小头领,比比划划低声吩咐着,一副干练的样子。
包括月娘在内,几个番邦打扮的小姑娘,lu着白nènnèn的胳膊与粉颈,又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看着分外的养眼。可赵广德这会儿根本就没有欣赏漂亮小姑娘的心思,他只是用目光来回扫着,寻找着澳洲婆子……申晨的所在。
让赵广德失望的是,眼瞅着三楼都要坐满了,申晨依旧没有出现。
倒是同座的众人,很有一些不明所以,接了请柬来凑热闹的。
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扬着下巴,不时地与同桌众人攀谈着。
“张员外,幸会幸会不是说您去了嘉定么?几时返还的哦,家父时常提起,听闻贵千金下月便要出阁?好说好说,小子倒是一定讨杯喜酒。呵呵,不知张员外此番…娄,您也不知道。那您来干嘛?凑热闹?”
“哟,这不是刘大掌柜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宋家可比不得贵号…刘掌故此番哦。晚饭没着落,跑这儿来凑数来了。这话也就您刘掌柜敢说出口。”
“李世伯,多日不见,您这身子骨可是愈发的康泰了……托福托福,家父一切安好……”
攀谈了半晌,连赵广德也没放过,偏偏落下了对面一个浑身布衣,流里流气的家伙。那厮名叫燕七,可是松江一代有名的地痞。早年靠着勒索,黑吃黑,慢慢有了些家底。继而买了几艘船,买通了官员,专门跑漕运的买卖。十来年的光景,手底下几十艘船,跟着燕七吃饭的船户上千号。那阵子当真是黑白两道通吃,风头一时无两。
可好景不长,半壁江山沦陷,漕运断绝。至今两年的光景,燕七这个暴发户愣是差点混成了乞丐。燕七这人劣迹斑斑,唯独有一点,讲义气。这厮漕运断绝的时候就放出话,但凡有他燕七一个口吃的,便不能让跟着他的弟兄们饿着。
两年的光景,燕七卖了田产卖宅子,到了现在连外表的光鲜都没了。每月那么点可怜的收入,完全就是入不敷出……说白了燕七刻下已经成了破落户。若非还有着一帮穷船户,只怕过往的仇敌早就将其挫骨扬灰了。这么一个破落户,是怎么混进来的?最要命的是,席间如燕七这种破落户还不少,而且大多水上讨生活的那个澳洲婆子,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