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邑笑意温婉地说:“只是加了几味性寒的药材,女扮男装除了外貌瞒天过海,调理内腑才是长久之计。”顿了顿,语气挟有几丝无可奈何:
“我也有另一句话要说,药为三分毒,道轮不可逆,你我本为女身,虽事急从权,但其中利弊你也需考虑妥当。”
手还浸在木盆里,殷血混沌,盖住了双手,裴木殷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心中大概明白,这碗药应该是抑制雌性激素分泌的,阴衰则阳盛,她摸了摸自己并不明显的喉结,垂下了眼帘,这几日吃的很少,一来却是因为粗米铁馒头难以下咽,二来也想看起来消瘦一些,让喉结更突一点。
女性其实并非没有喉结,有些人因为身体偏瘦,雄性激素过旺,也是与男性无异的。
“葵水月事自行注意,喝过七日后,嗓音也能低沉一些”姜邑温声柔语,若不是因为声线低平,真能将她错认为端庄持重的闺中小姐,这也让裴木殷极为好奇她的身份和苦衷。
“姜医士一身悬壶济世的本事,收下的重伤兵卒就没有咽过气的,怎么就陷在军营里了?”裴木殷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手巾拭了拭,转头望着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入军营的时候,本不会什么救治之法,幸好嵇先生肯教我”姜邑面容清秀,有一双月牙眼,笑时梨涡轻显,若不知她是女子,也只当她书生白面,一个羸弱医倌罢了。
“嵇先生?是姜医士的师傅不成?”裴木殷惊怪,总不至于为了报桃李之恩,连性命也不顾及,只肯留在军营里。
姜邑摇了摇头,方才还是一副行事果断、救死扶伤的行医者,此刻提及嵇宋,她便目光温柔,女儿家的脾态显露无余,这一些落在裴木殷的眼里,自然也明白了**分。
儿女情长最是扰人。
裴木殷自问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蝼蚁尚且偷生,如果她有机会脱离军营,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每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命降临于世,父母总会虔诚真心的希望孩子能够健康健全,能吃会闹哭声大,已经是万分感激上苍了。而孩子拥有父母赐予的血骨发肤,直至寿终正寝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上一世裴木殷稀里糊涂的就死了,再世为人,睁眼便是生死凉薄的杀伐战场,这让她对生得渴望也更为强烈。所以此刻的国家大义,忠君死节,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些概念名词。儿女情长对于裴木殷来说,更是不如一碗米糊坨,至少米糊坨关键时候还能救人一命。
这么想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或许求生两字本身并没有什么对错。
姜邑对自己为什么陷入军营避而不答,什么时候走也摇头不言,裴木殷便不再多问,故而转了话锋,只问她借一些针线。
“医士这里有没有针线?”
姜邑愣了愣说:“针黹女红的没有,只些逢伤口的”
言罢转手从药柜架上移出一个盒子,旋开锼镙子,除了一列用于针灸的金针,还有一些羊肠线和两枚缝针。
“这是嵇先生的金针,平日里也只有他用,我并不会”手指拂过一排金针,她将羊肠线取了出来递给裴木殷,有些好奇她有什么用处。
“说来惭愧,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先试试看”
裴木殷挠了挠头,讪笑解释了一番:自己和姜邑不同,并不是独自歇息的,而是跟五个糙汉挤一个大通铺上。半夜睡觉打赤膊的大有人在,自己虽不用剥光上衣,但也总不能披甲上床吧?卸了盔甲,就一件衬衣一条单裤,胸让布条束着还能凑合,可裆下就空得太明显了,所以想在裤裆上缝些东西进去,撑点“场面”。
姜邑听了她一番话,噗嗤一声笑弯了腰,赞同的点点头,另拨了一支缝针线与她,指了指帐外道:
“往后三十步开外有一马厩,四方皆有草棚遮蔽,因为拴的是靳将军的马,除了清晨喂料,这时候一般不会有人去,趁着此刻没人,早早去缝了罢”
裴木殷接过针线,随手拿一块残布将东西包好,揣入怀中,朝姜邑道过谢,心中一番思索后也却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胖子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回营帐了,姜邑也是女人,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她说的地方大概没有问题。
这般想着,便阔步走出了军帐,扭身往后头马厩而去。
日头西下,营地空旷风吹走沙,日落余晖印在飘扬的沙尘之上,另有一番血色沙场的独到风景。裴木殷感叹一声,美景当前却还是从后脊攀上勾起丝丝冷意,她扎撒着手,紧缩着脖子,心中暗自盘算起来:有了针线,就可以拆了胖子他们的棉被,偷点棉花缝几个卫生巾也是可以有的。
如此想着,她忍不住默默腹诽,看来“女扮男装说明书”也是需要因时制宜,因人而异的。紧上加紧,裴木殷腹诽未完,接长补短的就是一处马厩撞入视线,应该是这里了。
几根粗木搭起来的凉棚,正中一条宽长的马槽,左右两侧皆有挡风的铺席帘子,从框梁上卷垂下来,挡风但并不遮光,若是雨天水漫,也有地上凿出的排水沟可以引水而去,不叫料草浸泡在水中。
楚庄王爱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