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撑地,手掌往地上一托,裴木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揉着有些发麻的小腿,听见胖子喊她的声音,也只回了一声:“我有事,别跟来”
言罢,便追着那人身影快步追去,一溜身功夫,隐没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裴木殷紧跟不舍,打量了前面人的装扮,只见他一件短打衣袍,窄腰敞袍,袖兜宽大,走路的时候左右晃摆,有些魏晋之风,但仔细一看就发现他的袖口是扎紧的,显然他并不是兵士,应该是军医帐中的一名医倌或者药僮。
另一方面,那个医倌似乎知道裴木殷一路跟着他,并未转身相问,反而是朝着更加漆黑无人的地方走去。
裴木殷见状一咬牙,跟了进去,离着扎营处的火光堆越来越远,她只觉周身黑暗笼罩,再行几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裴木殷提着心,攥着手指,心中已开始暗自警惕。
提步走近了荒草树林,裴木殷听得出脚下原先砂石磨轧的声音,转而变为草叶悉索之响,这声儿在寂静无人夜里,听着还是挺挠心的。
挠心归裴木殷自己挠心,那人却在此时驻了足,不带犹豫地转身,对视之际,裴木殷依稀能看见他的熠熠明眸中的几丝笑意。
“为什么跟着我?”他开口问道,声线很平,情绪毫无波澜。
但是显然是一个早有答案的问句。
“我的伤是你治的?”
“是”他顿了顿,“当时是秦军侯送你过来的”
“那伤口也是……也是你包扎的?”裴木殷面色戚戚然,她忍了三天才逮住了这个机会,她必须要弄明白,将自己的命交在别人——甚至是陌生人的手中
这种生死不由己的感觉糟透了。
“是我”他轻笑一声,这声笑如同一只沸腾的油锅,让里头的裴木殷瞬间头皮发麻,像油条一样胀了起来。
“那……”裴木殷斟酌用词半日,才发现早已到了开天窗的地步,先把话敞明白咯,看他有什么企图,若是他早想告发自己,那也是分分钟的事,不用等到现在。
“那你也知道我是、我是女的?”特地咬重了“女的”两字,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裴木殷担心自己不敢承认,所以卯足了劲加了重音。
可在他听来,却像是咬牙切齿一般了。
他笑了?他笑了!笑声细不可闻,像是从鼻腔出来气音,寂静的夜里,这声音炸在裴木殷的耳畔和平地起惊雷无异了,一声痛痛快快的“知道”也好,但这、这有什么好笑的?!
“放心,秦军侯放下你就走了,只有我只知道,你回去吧”他双手扶上裴木殷的肩膀,安慰似得拍了一拍,便要绕离她往回走去。
这么一句话便让裴木殷安于生死么,也太过欺她。
“我很好奇,瞒报是不是一样要斩?你——”裴木殷话说一半,便被他打断了。
他竟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裴木殷一惊,本能地甩手脱出,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目不转瞬的盯着他。
他上前一步,目光流转之际,裴木殷只觉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她疑惑不已
“这样子你能相信我么?”他笑意浅浅,浸染着几分苦涩,执起裴木殷垂于一边提防着的手,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这一切无异于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把裴木殷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这手感,这弧度,裴木殷只当了三天假男人,同胞的身体曲线还是极为熟悉的。霍然一呆,人立半空,半饷她手跟过电似的颤颤巍巍抬起,指着他愕然不已,亏自己提心吊胆半日,原来:
“他”竟然也是个女的!
……
厢军大部分为杂役的士兵,除了基本的出操训练,舒活舒活筋骨,好赖学点杀敌的功夫,大多数时候都在树林里砍树锯木头,扛着木头往铁匠营地打箭镞造箭矢。又或者去山坳里刨些石块运回军营,做投石机的弹药,亦或直接运上女墙做守城落石的机关。
裴木殷原以为借尸还魂的尸身虽不至于腐烂,但也疲弱无力,谁知用了几日,竟然是膂力颇大,甚至比一般男子还要多上几分力气。厢兵劳役虽苦,但至少小命有保障,裴木殷偶有腹诽,大多时候还是咬牙扛了过去。
秦战几日皆在军外筹措军粮,裴木殷至今只见过他几面,都是匆匆而过,实在很难把握他是否知道自个儿的身份性别。裴木殷回想了想,当时稀里糊涂的裹上了董老虎的甲衣,赤脚露腿的,要说真安全逃过,不是自己狗屎运太好,就是那秦战实在没拿她正眼瞧。
将阿Q精神贯彻落实,自我安慰一番后裴木殷长嘘一口,居然也就这样放了几分心。
第二天做了两时辰的工,另有胖子帮手干活,晌午之前裴木殷就托口尿遁,从山坳的处采石场溜了军营。
一路低头疾行,裴木殷尽量避开巡营的哨兵,这个时候到处瞎晃荡,搞不好就是一顶西戎细作的帽子,不容你分辩砍了再说。
这个湮没在中国历史长河的朝代,竟然没有任何史料出处,虽然也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