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木殷三魂归位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三日前西戎人攻城不下,日头西沉前就鸣金收兵了。而秦战此行收获颇丰,发了部分兵饷振奋了士气不说,还向周遭村舍买了粮米万石,解决军粮罄的燃眉之急,虽不算高枕无忧,但撑到后方军粮补给之日还是不成问题的。
例行赏罚,秦战破格挂军功二等,从屯长擢升为厢军军侯,领兵一典,约莫有二百十五人。三日还不间断的赐下酒肉,真是羡煞旁人。
董老虎几个身亡后,唯一救回来的裴木殷在醒来后,却脑子混沌不清,不能记事,像是三魂去了两魂一般,成日一言不发,双目无神。董老虎他们死相惨烈,是被无数利刃削去皮骨后的血肉模糊,裴木殷能够四肢健全的活着,只有一点精神失常,大伙儿也权当她吓破了胆,并没有刨根问底儿。问及她身份时,心中大抵明白:跟着董老虎的人,应该也是犯过什么事的亡命之徒,在监牢里服刑时被充军到了屏水关。
守城一战后,书吏官循例来各个营帐统计伤亡人数,将有生战斗力再次编组。轮到裴木殷了,搜肠刮肚也只是问出了她的姓名叫“裴木殷”,是个南人,其余的都不详尽。无奈之下,书吏官是也只能先填名造册,将她编制入伍,依旧在厢兵之下——秦战的典队中。
到了晚饭时候,裴木殷跟着同个军帐的五个士兵,围着一个火堆坐下,木柴支起火苗,上头是铁棍串链,拎起的一只锅子,正“咕咚咕咚”沸着热水。
夜凉如水,虽然时节已近四月,但昼夜温差很大,晌午的日头能晒得人脑门流油,到了傍晚,又冻得想往身上裹层棉褥。
六个人挨着明火取暖,火光印着眸子,腹中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听着火堆不时爆出的几声“噼啪”声,幻想着铁棍上串的是一只全羊烤猪,吞咽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会儿,相信谁也没有认真的观看丁猴头声情并茂的表演。
“话说当日,步兵营的铁炭头一手揪着郭大勺的衣领,一脚踹翻了粮车,米袋中早已无粮,跟着凑热闹的大伙儿那个叫生气呐!”他一撩下摆,将腿跨上停在身后的板车辕,甲衣上的铁片悉索作响,继续道“靳将军得知后,下令斩马充饥,哎呦我天,骑兵营那帮太爷,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这时候要他们杀马,谁肯?”
丁一掐尖细了嗓音,瞪大了眼睛,学得有木有样。
“宁愿剜肉以供三军啖食,也不愿座下爱驹成锅中烹调,岂非战死沙场痛快哉?”他撇了撇嘴,语气不屑道“靳将军听他们这个?只见手起刀落,就要朝自己的大黑马下手,就在这时!”
他顿了顿,嘿嘿一笑,一个摆势威风无比:“千钧一发之际,咱们秦大哥站了出来,横刀救下了大黑马,单膝而跪,举三指盟天为誓,以三天为期,项上人头为保,就三天,必有果腹之粮”
裴木殷算看出来了,丁一就是秦战的狗腿子外加靳将军的NC粉。
“他娘的,郭大勺怎么还不放饭!”没人搭理丁猴头,打破这种尴尬局面,而且一开腔就直奔主题的人是只胖子,别好奇在这种艰苦环境中,怎么能孕育出一只胖子,在裴木殷眼里,他就是这么不科学的出现了。
胖子姓吕,全名吕千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胖爷上下两张口,一口吞千石米粮,一口泄遍地黄金。
裴木殷抱膝而坐,因尸气未褪,整张脸铁青蜡黄,只有黑眸提溜转动,还有些神采,她闻声斜着眼,看了看对面叫嚣着的吕胖子。那吕胖子生得肥头大耳一双绿豆眼,腮下挂着两块儿肉把本就小的绿豆眼,愣是活生生得扯成了豆角线儿。
“平日里就你吃的多,这时候还好意思嚷嚷?”独角戏演的不爽之极,凑上枪膛口的又是吕胖子,丁一语气不善。
丁猴头同那只胖子平日里就不对盘,根本尿不到一个壶,凡事都喜欢呛他的口,一大一小,一胖一瘦,见着唾沫乱飞,却只能见着一个当事人的,准是他们两个。
“爷爷我能吃就是福,像你这种小身板丢在军营里,简直浪费粮食,填鸭还嫌崩牙”
胖子那是属于无风也起浪的人,有丁一搭腔,说的更加来劲了。可裴木殷觉着胖子其实挺喜欢丁一的,凡事能接上他一口的,不算奇葩也是人才。
丁一气结,不说还好,说起来就有气,秦战分下的酒肉不多,几乎全进了这吕胖子的口里,平日里的铁馒头、米浆糊也就算了,但那些酒肉是秦战带着他们几个豁命得的奖赏,有他吕胖子什么事?
“裴兄弟受了伤,今晚的肉汤你不许再动,让他补身体”丁一把话茬引到了裴木殷的身上,无奈她还有些后知后觉,神游体外只胡乱“恩?”了一声。
“裴老弟那点口粮给爷爷我塞牙缝都不够,我还能惦念着他的?”胖子言罢,也不站起来,只把大屁股墩子在沙地里左右刨动,拖出一道深壑后,人已经挪到了裴木殷的边上,一勾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熟络的像亲兄弟。
裴木殷暗叹一口气,说来奇怪,这胖子和谁都不对盘,独对她“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