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知府虎踞苏州多年,一切都牢牢地把持在他手里,苏州辖内所有的知县都是他一手提拔,除了许知县。
许知县是吏部引荐过来的,当时陈大人为了他的事情还特意休书一封提前知会了狄知府,得了回音之后才落实的。
要知道,陈大人是谁?
他可是吏部侍郎,主持天下春闱,天下学子无不趋之若鹜,天子朝廷倚重之肱骨,安排个小小的知县,还要特意知会苏州知府。
上任前,陈大人没有其他任何交代,就说了这么一个细节,他当时就心有触动。
到了苏州,狄知府设宴欢迎,三言两语就透露出“以他马首是瞻”的语意来。
他心领神会,小心翼翼,暗暗在心底告诫自己不可逾越。
所以,事发杨县丞的案子,他处理起来才会那般慎重。
一连数封奏件,等狄知府有了示下,他才按令行事。
现在,陈靖安话里话外暗示狄知府,他本能地退缩。
“靖安……这……”许知县急得鬓角冒汗。
可是,陈靖安却是慢悠悠地喝起了茶水。
许知县坐立不安,可是又不敢出言催促陈靖安,只能眼巴巴地盯着。
“那日及笄礼,漕帮的人明知知府衙门几位大人都在,包括狄知府及其家眷,可是却偏偏挑了这样的时候上门来不管不顾地闹开,知秋兄不觉得蹊跷吗?”陈靖安缓缓放下茶杯之后,终于问出了令许知县胆战心惊的话。
对啊,为什么选狄知府在场的时候来闹?
漕帮若真如陈靖安所说,与狄知府交往过密,漕帮的人如此行事,怎么能瞒过狄知府?
可若狄知府知情呢?
甚至……
许知县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浑身似被冰水淋过,冻得手脚麻木,可偏偏脑子清楚明晰。
“靖安,你言下之意……是……狄知府……首肯的?”许知县茫然无措地看着陈靖安,下意识地伸手抓过去。
“我没有证据,但恐怕真相八九不离十。”
不管是出自曹通判还是其他人之手,漕帮出面定然是得了狄知府首肯。
既然狄知府纵容此事发生,那就代表许知县在狄知府那边,已是弃子一枚……
弃子……许知县浑身一激灵。
那日去拜访狄知府,他对他言辞间不是很满意吗?怎么会是弃子?不会,不会的……
许知县不由摇头,抓着陈靖安的手臂又缩了回来。
“靖安,或许事情是误会一场。巧合,也许就是巧合……”许知县突然摇头申明,眸中亮光一闪。
居然还存有侥幸?
“若是巧合,那就太巧了。若不是林姑娘舍身,此时,恐怕狄夫人就出了事了……”陈靖安的语气不禁有些冷。
许知县闻言立即像失了魂魄般。
“狄夫人……”许知县的手又抓了过去。
他的意思是若是狄知府首肯,为何狄夫人会涉险。
“一箭双雕。”陈靖安绷着脸皮静静吐出四个字。
一语中的。
许知县整个人就瘫软在椅背上。
狄知府首肯此事,可事情肯定是手下人在办。办事的人多半是曹通判,看他不顺眼,选在他府上动手,既完成了狄知府的交代,又害了他背黑锅。
果真是一箭双雕。
好毒辣。
许知县的心口气得气血翻涌,掩饰之下想去端茶杯,却是颤颤地抖个不停。
他再想贴到狄知府那边,恐怕狄知府也不会相信他了吧?
说不定暗地里早就想好法子,怎么逼迫他主动请辞。
那吏部陈大人的面子他不给了?
许知县的目光不由转到陈靖安身上,却突然茅塞顿开。
自己就是头猪!
陈靖安是陈大人的胞弟,他与唐韶一起共事,落在狄知府眼中,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此时此刻,陈大人与狄知府走上了两条路。
自己这个由陈大人举荐过来的妻弟怎么能留在他身边得到重用呢?
“谢谢靖安一席话。”一口凉茶从喉间直灌入五脏六腑,总算让他找回理智,勉强冷静下来。
反应很快。
这下子,陈靖安的眼中就透出满意来。
“不客气,兄长在我上任前,曾关照我遇事多与知秋兄商量。”陈靖安见他想明白了,索性点破玄机。
“大人真这么说?”许知县的脸孔又明亮起来。
如果陈大人真如此说,那他就放心了。
官场派系,从来就不是你待他亲近谄媚就能成为其心腹。既然他是陈大人的妻弟,那他的身上就贴着陈大人的标签,怎么摘都摘不清。与其想着怎么去撇清关系、讨好狄知府,还不如做出“我就是陈大人举荐的”姿态,真闹出什么嫌隙来,还可以以官场倾轧的姿态保留清誉,实在不济,挂印而去,只要陈大人不倒,他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