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狄府回来,许太太显然很高兴。
回到观前街的房子,许太太就高声吩咐姚妈妈明日请了人过来为芸娘和云罗裁制新衣和打首饰。
姚妈妈感受到了主子的好心情,笑容满面,应答的声音也比往常响。
遣退了众人,姚妈妈独自一人服侍着许太太。
许太太勉强了一天的精神终于在此刻露出疲态,姚妈妈细心地为许太太换上家常衣衫,扶她躺了下来,最后又把一直温着的参汤端到许太太嘴边用了。
一套动作下来,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了。
“姚妈妈,礼物都亲自交到方妈妈手里的吧?”静默了许久,闭着眼睛的许太太突然发声。
“太太,放心,奴婢做事,你放心。方妈妈可高兴了,说他们夫人最喜欢吴道子的真迹了。”姚妈妈知道其实许太太是想问狄府收到礼物的反应。
“嗯,那就好,也不枉我淘换了一百亩的良田。”说到此处,许太太的声音渗出些许涩意。
“太太,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沈大人极为孝顺,云府、蒋府也都有眼色,尽挑好的送过来,大人手头也越来越宽裕,总不至于跟以前那般,碰到个事,就指着太太的陪嫁。”姚妈妈是许太太的陪房,跟在许太太身边十几年,知道许太太的尽心竭力。
若不然,许太太也不会年纪轻轻地就熬坏了身子。
许知县能从许氏一族中冒头,得陈大人青睐,除了胞姐是陈夫人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大部分是许太太在背后筹谋得当。
“是啊,要不是为了他们那些孝敬,等着大贴小补,你以为我和大人会替沈莳之遮掩?替云、蒋两家说话?周惜若的药材铺子现如今全部握进了沈莳之的手里,我这副破身子又离不开人参吊着,所以,我和大人才在沈莳之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任他把周家算计地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若不是为了大人,为了这个家,我怎么屑于做这种事情……”姚妈妈的话勾起了许太太的心酸,自诩要强的许太太在亲信姚妈妈面前露出了柔弱一面,“那次,云、蒋两家从林氏那头得了消息,巴巴地赶到我面前讨巧,我虽然心里瞧不上他们,但还是得忍着性子和他们周旋,就看林氏做事怎样了。如今看来,她倒真是个能耐人,狄夫人果然很信任她,想来,有了她在狄夫人面前走动,消息总要比其他人得的精准些。”
“太太看人向来是准的,要不,大人怎么能有今天?”姚妈妈赞同,语气里的肯定吹散了许太太心头的不痛快。
“上次去林氏家里,她话里话外地暗示走了个杨县丞、官府粮仓的买卖谁接手,我就庆幸,当时大人把杨县丞押送苏州知府是上上之策,不仅瞒下了五城兵马司的案子,也把粮仓的事情撇得干净。要不然,现在得罪了狄大人不说,哪里能有升迁的希望?”许太太舒了一口气,眼睛半开半阖。
“谁说不是呢?等过了七月,大人顶了曹大人的缺,太太,你的心也就能落地了。”姚妈妈对许太太是很钦佩的,许知县一母同胞三兄弟,他排行两二,非长非幼,本来是个尴尬角色,却因为有了许太太,妯娌三人中她最得婆母和姑奶奶陈夫人喜欢,连带着,对许知县也最为赞许,陈大人才如此大力提携他。“所以,大人才如此敬重太太,你看,到现在,大人房里从来就没有过其他人,这样的夫妻情分,在许氏一族,不,在临安,您都是独一份。”
“是啊,大人对我是很敬重。”说到许知县于女子一事上的自律,许太太的满意顺着笑容从眼底溢出。
“将来,等小姐许了好人家,少爷有了大出息,太太你就能享儿孙的福了……”姚妈妈细心地拿起帕子为许太太拭了拭额头,拂开散发,语气幽长,满脸憧憬。
“是啊,就先等芸娘许个好人家了,”提到芸娘,许太太的语气又有了些沉重,“不过,我看狄夫人的意思,好像……”
姚妈妈其实也看出来狄夫人对芸娘并不怎么另眼相待。
今天去的几个嫡出小姐,出身都比自己小姐高。
但是,姚妈妈嘴上自然是要宽慰许太太的:“太太多虑了,我们家小姐是你亲手教导出来的,一言一行和太太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旁人也就罢了,就凭苏大人和曹大人两家的小姐,怎么能和钦赐的廉礼公的血脉比肩?”说到此处,姚妈妈的话里充满骄傲。
许太太闻言,也微微抬高下颚,不自觉地流露出骄傲来。
廉礼公,许太太的祖父,官至吏部尚书,德高望重而得当今皇帝的祖父英宗赞赏,致仕时钦赐“廉礼”二字,世人尊称廉礼公。
“祖父是声名显赫,但到我父兄两辈,人才凋零,再难有人继承祖父风骨了……”许太太娘家现在唯有一位叔父在朝中任鸿胪寺左少卿,其余就难有支应门庭之人了。
许太太的眸子因为想到这些,又暗了许多。
姚妈妈见状,暗恼自己轻易勾起了许太太的心事,赶紧转移话题:“今日瞧着,那位范老夫人怎么对云姑娘那般异样?”
这话果真成功地转移许太太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