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草有根,凡事有因。李婶带着孩子嫁人,这是事实。但是,她走这步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丈夫死后,她下决心对得起他,把孩子抚养成人,哪怕是吃苦受累。可现实令她想也没想到:开春后,大部分家庭的地都种上了,她十拿九稳指望自己的同胞哥哥,能赶来牲口,把分的几亩地种上。可是,去一趟,大哥说没忙请,再去一趟,又是不得闲,一拖再拖,到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几个寡妇才合伙把地种上。特别是收麦前,侄子结婚,她拿出了仅有的二十元钱,嫂子还嫌少,气得她连饭也没吃,就带着儿子回来了。她恨自己的哥哥:“别人看不起孤儿寡母也就算了,你不该没有咱兄妹的情谊!”收过麦,她晚种了不说,当发现和秦长明连边的地被挤占了一两米,不但没要回来,还挨了一顿打,亲近的几家人,没一个站出来说话的,都变成了缩头乌龟。找队长评理,队长却说:“地闲也是闲着,谁种不是种。”不了了之。一连串的不顺事、不公平的事,使她感到孤独无助,她难以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她感到心灰意冷、生存艰难,特别是难以出口的苦衷,她改变了对长丰的守着孩子长大的承诺,她听从了肖长娥的劝说,恒心已定,心甘情愿嫁给大她二十多岁死了妻子的肖大彪。尽管时常回忆起丈夫曾经对她的好,尽管知道很多人会议论和指责她不守妇道,她还是在腊月初六这天,抹着泪水离开了大秦庄,去过那不知是甜还是苦的日月。
就这样,大牛随母亲离开了大秦庄。
儿时的友谊纯真无比。大牛离开了大秦庄后,秦明很想念他,一心心想到大牛娘改嫁后的庄子,也就是小姨家的那个村子去看看大牛。恰好,听老师一说放寒假,明明回到家就跟母亲闹上了。
“娘。我今天到小姨家去。”明明对娘说。
“你这孩子,刚放假,不做做作业,大冷天到那去争床争被的。等过了年,你姨还要来接你呢!停停再去。”娘端着饭碗说。
“不要紧。我到那过两天就回来,不耽误回来过年。”明明执意要去。
“去是去,别在你姨家过年了,使得我和你姐在家,显得整个春节空荡荡的。”娘认为儿子几年没到他姨家去了,肯定是想他姨了,也就答应了。
“噢!”明明出了门愉快地走了。
大人有大人的秘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自从大牛随母亲走了之后,明明时常想念大牛,特别是最近几个月,他脑子里总是大牛:他挨打了吗?他上学了吗?他的成绩好吗?他身上冷吗?等等,等等。西北风刮起了他的袄襟,刮起了他的头发。脸上,手上,冰凉冰凉的,可身上并不觉得冷。他紧一阵慢一阵,到了姨娘家,还不到十点钟。
明明推开大门进了屋。
“呦!哥来了!”姨的儿子宝铜把书放下,从床上下来了。
“你也放假了?”
“放假两天了。我在看看书,反正也没活干。你冷吗?快到床上盖被焐焐。”宝铜对明明说,“要不,我抱点柴禾烤烤火。”
“不冷。我身上还冒汗呢!”明明说。接着又问了姨夫、姨娘干什么去了。宝铜都跟明明说了。两个人坐在床上说着大牛的情况。
“从俺庄来的大牛他上学了吗?”
“没有。”
“怎么没上学?是他自己不愿意上,还是他娘不叫他上?”明明急着想知道大牛的情况,询问着。
“他怎么不想上?他娘也想让他上,可他爸能让他上吗?”宝铜的话,使明明感到不理解。
“他后爸没让大牛上,他自己的孩子上了没有?”明明想问个明白。
“他爸说他大了,在家能干点活,只让他儿子上了。他闺女也没上。为大牛没上学,他爸和他妈还吵了几次架呢。”
“噢!”明明听宝铜说着。
“其他男孩子一上学,他自己在家没人跟他玩,热天割草,冬天成天挎着粪箕子到处拾粪,穿个烂袄,脏得没有个孩子样!”宝铜说着都有点恶心想吐。“别说他了,不干不光挨打,饭也吃不上!”
明明听着,心里为大牛难过。平时只听娘常给讲:小白鸡,挠草垛,没娘的孩子真难过,娶个后娘搂着俺,又是掐,又是扭,这个女人这么抠(狠)。只说后娘怎样心狠,没想到后爸也是狠心的。他在同情大牛的不幸,也在庆幸自己:假如娘要是改了嫁,他的命运又能比大牛好到哪里去呢?这样想着,不觉心中酸楚,脸上的表情,失去了光泽。
“我到厕所解手去。”明明下了床,走了出去。
“哥!茅厕在屋后边!”宝铜告诉明明。
“知道了。”明明过了屋拐角,进了茅厕。
当明明勒好裤子从茅厕出来时,正好看见大牛,挎着一粪箕子狗屎猪屎往东走,右手提着头,一张团脸显得黑瘦了许多。脖子上黑黑的老灰,又薄又小的袄上露出几处棉絮,穿着一双破旧的单鞋。
“大牛!”明明喊他。
“你啥时候来的?”大牛转脸看见了明明,把粪箕子放下,向明明走过来。“几年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