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前行三、四个小时,将近凌晨的时候,一个小镇子出现在视线中,镇口石碑上三个隶书:十里铺,颇有古韵。
毛于是道,“你们这一天折腾,也实在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待天明了咱们再补给些衣物干粮。”
贺赫赫有些担心道,“可是锦衣卫……”
毛于是道,“不必担心,他们现在都没追上来,料想你们的计策已然奏效,再说他们也要睡觉。你们样子这样狼狈,走在路上反而会引起怀疑,所谓磨刀不误砍材工,且安心休息,养足精神再走不迟。”
这话很有安慰作用,再说贺赫赫确实也困极了,当下同意。马车进了镇子,不久毛于是即找到一家客栈,招牌上写着‘四海一家’几个大字。
小二揉着眼睛,满脸不爽的来开门,毛于是话不多说,掏出一锭大银子就丢了过去,这小二登时清醒,欢天喜地给他们安排房间,又把马车拉到院里停好了,牵了马去喂食。
戴玉儿身娇体柔,这一天奔波,贺赫赫着实心疼,心里又不放心,决定以他这位大叔在丰富的惨痛经历后,方才总结出的些人生道理,去开导开导她。
贺赫赫的担心是正确的。要知道,戴玉儿虽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却也和这时代的所有女性一样,从小遵从着父兄的教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于深闺,学习朱熹那‘三从四德’的圣言,大不了,会偷看两本《西厢记》之类的禁书,可以想见,十七岁的她其实单纯的就像乞力马扎罗山顶上的那一抹雪,没有丝毫人生阅历可言,对这社会的复杂一无所知。她像个大孩子般开心地随着父亲来见识传说中的京师,带着去异地远游的好奇与兴奋,岂料天大灾难猝然降临,落到她家头上。原来那九千岁刘瑾今年又搞出个新规矩,要每位进京官员向他缴纳五百两的常例钱,否则不许进宫,古代的一两,相当于现代四千元,五百两就是20万人民币,戴乾这清汤豆腐的言官,哪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只好去求情,可别人怎会甩他。他进不得宫,报告交不上去,仕途就要完蛋,一家人去喝西北风,实在被逼急了,他只好和其他四十名交不起常例钱的外地官员冒险一博,联合参了刘瑾一本,结果可以预见,奇迹不会那么容易发生,奏折根本没到皇上手里,四十人当场就被罚跪六个时辰(十二小时),从早七点跪到晚七点,又被杖责四十,戴乾被打到吐血,眼睛翻白口吐白沫,未料戴楼兰前脚刚把他背回家,还以为捡回一条命,后脚小太岁就带人杀到报复,这小太岁见了戴玉儿美貌,邪念顿生,竟要当着她父兄面侵犯她,戴楼兰拼命阻拦,手脚都被打断,还死死揪住小太岁头发不放,小太岁吃痛之下大怒,即抽剑将戴楼兰捅了几个血窟窿,了结了戴楼兰性命。病床上一动不得动的戴乾眼睁睁看着儿子枉死眼前,女儿被欺凌,却毫无办法,生生气得吐血而亡,至死不瞑目。满场鲜血淋漓,小太岁没了兴致,戴玉儿这才保住清白。这小太岁临走时,想起戴玉儿的誓死不从,火冒三丈,即命人将值钱物什全部拿走,要戴玉儿走头无路,转回去求他,其残忍如此。
戴玉儿亲见父兄惨死,可以想见她精神上受了多大刺激,然而事情还没完,小太岁一走,怕惹事的驿站门卫就将戴玉儿赶了出来,两具尸体扔在大街上,就算是一个人生阅历丰富的,遇到这样事也要崩溃,何况戴玉儿这从小都是父兄打点一切,毫无临事经验的女子。戴玉儿当真是万念俱灰,抱着父兄尸体在冬天夜晚的寒风中,孤独伶仃,痛哭半宿,直想随父兄一齐去了,可是想想父兄尸体就这样曝露在大街上,无人理会,只怕会遭野狗吞噬,她更加心如刀割,大脑一片空白的戴玉儿,这才茫茫然的,随着传奇小说里的情节,卖身葬父,实际她已决心待父兄尸体安顿好,就去赴死。
谁料到人情冷漠如斯,她跪了半天,竟无一人敢相助,只因锦衣卫交代过,谁敢帮她送谁进东厂大牢。直到贺赫赫的出现。
戴玉儿殊没料到,这世上会有小太岁那样的恶霸,锦衣卫竟是这样助纣为虐的组织,人群是如此懦弱冷漠,还有穷凶极恶地山贼,一辈子没遇见的,全在一天两夜里遇见了。戴玉儿心寒心冷如坠冰窖,要知道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大脑深层潜意识是会强制性夺取大脑控制权,将痛苦压下去,这是人的自保本能。可以想见,戴玉儿这一天两夜实际是处于一种潜意识所支配的浑噩状态之中,她所有的感觉,就只有极度恐惧。在这冰寒恐惧中,唯一带给她一丝安全感的,正是这一路都抓着她手不放的贺赫赫。为她出手,带她逃亡,携她跑出匪窝,在这样的状况下,戴玉儿的潜意思自然会对贺赫赫产生了一种本源般信赖感。戴玉儿清醒后,可能都不会记得这一路发生了什么,可是在看见贺赫赫的时候,她却会对贺赫赫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有这个人在身边,自己就会很安全。
这时他们处境相对安全,戴玉儿下意识自然放松了些,不再那么紧绷,这一松之下,父兄惨死的景象又浮现眼前,戴玉儿心中悲伤,泪水蒙上眼帘。
贺赫赫本待劝导,这时见戴玉儿那娇美容颜上的哀伤,心中扯着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