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曲裾只一件,而王妩除了上衣短袍,还有一条裤子要脱,自然肯定比云姜脱得慢,眼见着云姜的曲裾就抛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时情急,连忙先把短袍塞了过去。
两人俱是手忙脚乱,王妩固然是裤子脱了一半,一只腿还在裤筒里。而云姜也不比她好多少,她之前为了跑起来方便而剑割衣裙,曲裾的下摆破裂,碎布勾勾挂挂,不知怎的,就和王妩挂在她手臂上披风的系绳缠到了一起。她这一抛,就连着那披风一同抛了出去,手里就只剩下了一件过腰三寸的短袍。
风过山林,枝摇叶摆,簌簌作响,在无裆的中裤上吹出一层又一层的褶皱,清新透凉。
两人都愣了一下,王妩率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云姜抿了几下唇,强自趁着一脸严肃,却在片刻之后也忍不住摇头失笑。
山林中,一连串清脆明朗的笑声骤然打破单调的过林风声,张扬而任性,欢畅不已。
云姜笑着伸手,在王妩肘下托了一把,让她稳住身形,将另一条腿从裤筒里提出来,又解开缠在一起的曲裾披风。
“好了,你还是先穿衣服吧,”王妩将曲裾扯了过来,把裤子塞过去,眼神一边往云姜身下扫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透心凉。”
云姜脸上一红,啐了她一口,却突然瞥到了王妩穿的中裤,正要穿裤子的动作不由一顿:“这是……”
王妩的中裤是寻人特制的,裤腿连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就好比是原本穿在了外面的短褐裤子,用了中衣的面料,被她穿在了里面。
原本只是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穿衣习惯,却独在此时,让王妩笑得得意万分。
这两人从斗气到斗嘴,再到斗衣,好在这片山林早被公孙瓒化为禁地,前面又是绝路,寥无人烟。不会有人看到这两个清丽女子发丝飞扬,在山石之间衣衫不整,却还不忘吹眉瞪眼,时怒时笑的怪异模样。
终于换好了衣服,云姜将长剑悬在腰间,再看王妩时,突然轻叹一声。
王妩正在和破了下摆的曲裾作斗争,听到她这一声叹,不由诧异地抬起头:“去见心上人了怎么还叹气?”莫不是,云姜自己也不看好这段千里相随的情感?
云姜的神色倏然复杂起来,微微低头,轻轻咬住嘴唇,旋即很快又复抬起头,接过王妩手里正正反反折了几道的腰封束带,按着绕上来的曲裾一角,稳稳束在一起。
曲裾下摆虽被剑划开,但王妩就当它时开衩的旗袍,反正下面的裤子穿得好好的,倒也没什么不自在。
云姜心事重重地最后替她扯了扯前襟,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有那个放在心上的人了么?”
心上人么?王妩怔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她纵马驰骋,草原黄沙时情形来。
“果然……”云姜目光一闪,又咬住唇。女子若是心有所属,眉宇间自有神采,一颦一笑,都含着说不出的期盼憧憬。这种神采,王妩能从她身上看出来,她自然也能从王妩身上看出来。
“程先生以白璧十双,玉带五条,黄金百镒,女乐十人为献,向你父亲请结姻好于曹氏长子。”
不知云姜对她方才不经意间露出的向往神情有所误解,她突然改变主意将程昱此行的意图说出来,却是令王妩的瞳孔骤然收缩,再无暇顾及想其他的事。
她亲见了程昱几次挖墙脚,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对象却是变成了自己。
云姜不知道自己将这事告诉王妩会有什么结果,会不会反而害了热心庇护自己的程昱,亦或是会不会改变眼前这个聪慧胆大的少女的命运。
她只知道,王妩那欣然飞扬的神采下,定是怀着和她一样的期盼旖旎,然而程昱前来结姻,她若是此时不说,若是公孙瓒点了头,那王妩眼中璀璨如朝阳的光彩无疑会被生生摔得粉碎!她正是憧憬双宿双栖的时候,此心相同,又怎么忍心一言不发地就转身离开?
见王妩久不说话,云姜心里难过起来,扪心自问,若是现在叫她另嫁他人,她宁可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回去:“你若现在不回去,直接寻他……”
哪知话说一半,突然听到王妩身后的林木中传来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云姜目色一凛,一扫脸上的忧色,立刻撤了长剑在手,厉喝一声:“来者何人?”
王妩应声回头。
一袭白衣,缓缓从树后行出。
夕阳西下,斑驳的霞光透过才抽出青嫩色的枝叶缝隙,在白袍银枪上投下一段段赤金色的光圈,恍若一副归自修罗疆场的金红战甲,厉烈激昂,悍勇刚毅,血色淋漓。
“他是一个盖世英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万众瞩目之中救我于危难,护我出绝境。”
这本是一段赚人眼泪的台词,但王妩现在却觉得它极为贴切。
可能是初初醒来时,那第一眼白袍银枪的出场太过戏剧化,真就像是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即使是最俗套的英雄救美,也叫人刻骨铭心。也可能是疆场下,银枪后的那温润的笑容太过温柔,那独闯敌营,孤胆破阵